小栓子仿佛听不明白,又仿佛听明白了,乖乖点头应了,眼神依然有点愣,手上的那半块饼却没再想着往宫十二手里塞。
宫十二看着小栓子吃饼子,虽然那种小口小口极珍惜的样子还是看得人心酸,他看着看着却是满意地笑了。
倒是灶上,同样听到宫十二这一番话的宫阿爹,茫然怔愣了半晌,有心想说大哥儿莫要太计较,又觉得他说贱人那几句虽缺了点口德,教小栓子的却都是正经道理,再想想自己的处境……
一番话都咽了回去,反而在心里头栽下大哥儿比自己明白能拿事的种子。
大概是院子里头那几块肉给了宫阿爹些许底气,又怜惜俩孩子跟着在地里忙碌了许久不容易,宫阿爹这顿哺食挺舍得下料,灰面疙瘩汤满满煮了一大盆不说,还撇了足有一截儿小指头那么大的一块猪油,又磕了三个鸡蛋,撒上刚摘下来的嫩葱,炒了一盘子油汪汪香喷喷的葱花蛋!
饭食端上桌,小栓子虽还是谦让着阿爹哥哥,却不像原先那样恨不得将自己放低到泥里去,也夹着咸菜吃,也夹了鸡蛋品。
吃鸡蛋的时候,尤其幸福得两只眼睛都眯起来了,可惜就是太瘦,不然就是活脱脱一尊傻乐呵的大阿福。
宫十二也没客气,吃了两大碗面疙瘩,几乎半盘子鸡蛋,外加好几筷子咸菜。
却不全是因为他吃饭霸道不让人,实在是想要养出一尊大阿福,自己先得吃饱喝足养够力气呢!
宫十二一心琢磨着,等一下要去哪儿下套子更好逮着野兔野鸡,完全没留意到自己过分豪迈的吃相,又将宫阿爹吓了一回。
好在小栓子给力,他看不懂哥哥这种吃相对于小哥儿来说合不合宜,却只欢喜哥哥胃口好、肯定能养得身子好,还挺乖巧给宫十二多夹一筷子鸡蛋:
“哥哥多吃点啊!多吃还能长壮实哩!”
宫阿爹也就转过那道弯儿来,也觉得大哥儿养好身子,比什么哥儿规矩都更为要紧。
于是宫十二吃过饭就要出门时,宫阿爹也没很拦着,只嘱咐了些小栓子随行照顾哥哥、两个都不许下水、也不许往山里去的话,再将剩下那野鸡递过去:
“顺路也去看看你们阿爷阿公,这些日子他们也担忧着呢!”
对宫十二又带着绳索之类的小东西,却睁只眼闭只眼没多问,只叮嘱一句:
“日头落尽前定要回家来!”
便自顾自洗碗刷锅收拾灶下去了。
——还要早点忙完好安置那窝兔子呢!宫阿爹也可忙的。
☆、阿爷阿公
若单说中间隔着的屋舍,宫家和宫家阿爷阿公家,相隔都不算远。
只不过这时候地大人稀的,虽是农家建不起高楼大厦,却能圈起好大院子,又各家之间也并不是纵横规划得如何齐整,一弯二绕的,也要花上点儿时间。
宫家阿爷阿公家住的是个砖瓦院子,目测比独眼老三家还要大差不多一倍,不过这是以连着大伯小叔家一并算进去的大院墙算的。
真到了里头,因为阿爷和大伯小叔两家也都分了家的缘故,虽然还是一个大院墙里头围着,其实已经分开成三家:
阿爷家在中间,占了原来的正房大三间;大伯小叔分在左右,各占东西厢两大间。
三家之间用矮矮的、宫十二如今这身高都只需略抬头、就能见着对面的泥墙隔了开来,却还留着小门可供出入。
但那小门都没有上锁。
宫十二再结合原身连这宅子如何如何都不甚清晰的记忆,一下子就对自家这一房的奇怪处境又明了了几分。
不过这都是小事,十根手指从来有长短,婆媳矛盾也是自古便有之,总不可能因为换做哥儿汉子的性别区分就杜绝的。
无论如何,分家的时候宫阿爹或许吃了点儿小亏,但在宫阿父身死在外的消息传回之后,大伯小叔便留心将那点亏补上了,
而阿爷阿公他们,好歹原身病着时,虽没往宫阿爹手上送多少东西,王大夫那里留着的银钱,也是他们还惦记着自家骨肉的情分。
对宫十二来说,如此就足够了。
哪怕对原身,都算不得委屈。
故宫十二在那俩小门上扫过一眼,并未多言,脚步也不往里头迈,只仰头冲着出来开门的阿爷笑:
“刚巧得了只野鸡,阿爹让我们送来给阿爷阿公补补身子。”
宫阿爷上下打量他几眼,也不推辞就接过野鸡,却打开了院门,自己慢悠悠往回走:
“你阿公昨儿去看你的时候你还晕着,他还想着晚点儿再过去一回,你们倒先来了。”
这么一说,他虽然半句话也没让孙子们进屋的意思,宫十二也不好掉头就走。
再则,这老爷子是自宫十二早上出门以来,唯一一个没特别关注他额头绷带的——
呃,或者更准确地说,这位虽然也关心他额头的绷带,但就是纯碎关注伤情的那种,并不因额头额心而特别。
宫十二少不得对这老爷子有了几分好感,纵然他打未照面时就让人觉得古古怪怪的,宫十二也不嫌弃。
他这人吧,一不嫌弃,那行止上就不怎么客气。
进了院子,帮老爷子把野鸡放进腾出来的鸡笼子里啦;进了屋,一抬手就随手取了桌子上摆着的盐水花生吃啦……
不要更理所当然哟!
小栓子看得都有些脸热,悄悄扯了扯哥哥的衣角,可惜宫十二正忙着品尝这意外美味的盐水花生,根本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