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离弦形意并动,好似真切的融入其中,他日复一日睁了眼来,饥饱仍成问题,总亏还未成腹饥鬼,府内无人教习引导他,多半只能靠自己暗自揣摩,运道不错的时候还能跑去偷师一二,倒是还有个大少爷莫名有些照应他,不过自己不想跟对方有太多牵扯就是了。
他拾了个细糙木枝,在地上随便划拉几下,终是落了个型,脑海里所想跟手下所写别无二致:
“……万物刍狗,何以处之?”
少年怔怔然的看向地面,罕见的表露出些茫然之意,忽地又甩下棍子,刚烙下的印就被踩没了影。
一抹恻笑不轻不重的闪去:庸人自扰,畜生还这般多事。
木枝在脚下发出“喀嚓”的断裂声,便见那少年已然扬长而去。
☆、第六十六章
今日府上来了一位让人谈之色变、对其又敬又怕的“仙长”。
据说那位仙长戾气很重,刚入府就踹伤了守卫的门人,周围的护侍都奈何不了。无奈又动用了府内的武师,但照样无济于事。
直到对方似乎不耐烦了,捏了个法诀拂袖挥去,众人才惊觉是位仙师,怕得罪受牵连,顾不得身上伤势,纷纷下跪,冷汗直冒,哆哆嗦嗦的讨饶。
终于惊动了宫家家主,听闻现下正恭恭敬敬的请对方喝茶叙话。
日上三竿,曝晒之下院庭已是蒸汽腾腾,少年三两下熟练的爬上了颗树上歇凉,闭了眼舔了舔干燥的唇,味蕾里还能咂出些馥郁花香来,他边小憩,边百无聊赖的听着府里的这些传闻。
没那些“少爷”找事的时候,他还是挺清闲的,府里的人还不敢太真正拿他如何。
不过这些,也关不到他的事。
少年翻了个身接着打盹儿,等觉得舒坦不少才寻了些力气从树上爬起身,又顺势攀到墙上落脚,他抻了个腰又把手背到脑后,这才有些悠哉悠哉的沿着墙踱回偏院。
宫家所据的面积不小,但布局仍称得上规矩,他因着身量小置身其中只觉复杂,但登了一定高度之后却是对这些错综略显得心应手。
不远处的着深青短褐的侍卫忽然引了少年注意。要知道,这一带地方仍属偏僻,通常时间鲜少有下人往来,更别说一下子来这么一伙人了,离弦观望着他们的神色,眉眼团起,四目张望,匆匆行步仍带顾虑,看样子倒像是在寻些什么人。
少年暗自打量着,待看清他们去的方向忽生警惕,抽芽木在年久欠补的横垣上纵意生长,他借墙壁裂出的缝隙直接跃下来,边悄悄躲匿边跟了上去。
来者不知目的,既然遇上了,自然悄悄跟上为妙。
只见那些人又是稍顾左右,直接朝向一个较为偏远的小院方向走去。
少年方才还不甚确定,现在看来这些人果然是来找他的,可他近日又未有什么太出格的举动,有急事也关不到他身上去,平素早该把他忘在一边才对,如此大费周章的找他做什么?
府上侍卫看样子是没找到人,神色紧张了起来,看样子还企图四处找寻,颇有些寻不到人就不罢休之态。
少年只做思量,自己便主动走了出来。
要在府上寻到他,只消花上些时间再容易不过,有时间捉迷藏,还不如直接上前亲眼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有的人先一步注意到他,表情放松了下来,便听人出声道:
“少爷,老爷召您,快随在下更衣去。”
又有一人从后面走出,手里捧的竟是早就备好的衣物。
听他一开口,少年心下便是一声轻嗤。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是什么被看重的“少爷”呢。
少年心里反感,却是道:“家主这是想到了什么,为何无端传召我?”
那侍卫忙着交差,敷衍道:“这些全由老爷决定,属下不知。”
他当然不可能全无所知,不过是今日那位仙长登门上府指名要见他罢了,夫人却在横中生事,想着是个大好事,直接把小少爷召了过去,自作主张的想来个“以假乱真”。
结果自是一下子就被识破,直接得罪了那位仙师,就因为这样挨了老爷一顿痛骂。老爷好不容易才劝抚下来贵客,这才把“寻到离弦好好带过去”这个指令下达给他们。
若不是少爷们以好充次混不过去,又怎么会轮到这般低贱的你?
这番话,也不值当跟这小毛孩提。
“可是要去厅堂?”少年虽清楚自己被瞧不起,却着实没有读心术,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龌龊。
那侍卫料想这人再不济也总归要识相一点的,便如实应答。
“正是。”
而结果却让他失望了,只见那少年顾自点头,极不识相的兀的向前走了,竟是道:“那就带路,直接去便是。”
那侍卫巍然不动,一声呵下就要止他步子,他重复道:“请少爷随属下更衣。”
离弦故作不解:“这是为何?”
“少爷不知,今日有贵客来访府上,须得体面一……”
“你是说我不够体面?”离弦径直打断他。
那人扫向他衣着,嫌恶之色一闪而过,嘴上却道:“并未。”
离弦权当未察觉:“如此,走便是。”
那侍卫见宫离弦似乎油盐不进,多说无用,一时有些为难了起来,也不能任凭宫离弦这幅模样去见来客,便对同伴使眼色。
离弦看着再度围过来的人,心下觉得好笑。
他今日,竟也是成了金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