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一晚上都在想, 该怎么说服自家爹娘, 千万莫要答应钱家提亲的事儿。
不过她心里也没底——因为跟柳爸爸不熟, 所以摸不清对方的路数,不知道他能为自家闺女着想多少, 又会被怎样的话所打动。
一心想着这些事儿, 柳眉便没怎么睡好,听见外面响动,便披衣出去看,正遇上晴雯受寒伤了风。柳眉灵机一动,便将自己娘熬得那一罐子老姜汤取了出来, 寻了个小炉子给热了,给晴雯灌了下去。
宝玉也命晴雯只管躺在熏笼旁边歇着, 又命麝月给她掖被,只说发一身热汗便好。
第二天清早,晴雯起身,果然觉得身上轻省得多, 没什么大症候, 于是乎晴雯头一回郑重其事地谢了柳眉, 答应回头闲了给她打个系在腰上的络子。宝玉柳眉等人却只管嘱咐晴雯好生将养, 不要操劳。
柳眉牢记着平儿的吩咐, 一早上就出门,特意将自己的房门留了不锁,只虚虚掩上,便往小厨房过来。
待将将快到晌午时候, 平儿过来寻柳眉,笑着对她说:“昨儿那件事,算是有着落了。”
柳眉听平儿说起,那件事竟然还有些曲折:
她原本没有把握,不知道四儿在整件事中间的角色——可是事实证明,四儿却是个狠角色。
这位四儿姑娘今儿一早上,就去寻了平儿,向平儿诉说,与她同住的坠儿那天去芦雪庵顽,乘人不备便偷拿了平儿的镯子,原本是偷偷藏在柳眉屋子里,准备过两天风声小点儿,再将东西带出去变卖。可是后来坠儿改了主意,干脆想要栽赃给柳眉,于是就装做和四儿打闹,进了柳眉的屋子,却没在柳眉的屋子里找到那只虾须镯,想必是柳眉黑吃黑,将镯子给独吞了。
柳眉听了这长长的一串故事,脸色十分精彩。
这四儿,竟是一下告发两人,既出首了坠儿,又告发了她。
平儿却微笑,说:“于是我就劝四儿回去,只叫她说动坠儿,再回你屋找一次。这样我和麝月可以正好撞见这事儿,有个由头,可以将坠儿打发出去。”
柳眉也笑,应道:“于是四儿就去了。”
平儿赏识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是呀,我与麝月去你的屋子的时候,坠儿正在你屋瞎翻,我们俩将她堵个正着。麝月当场就叫她娘进来将人领走。”
“岂料这时,坠儿却突然嚷出来,说这些都是四儿让她做的,还说若不是四儿提醒她,根本就不会想到要将东西藏在你屋里,故意栽赃害你。”
柳眉听着实在觉得无语,不过她保持了倾听者的基本素养,很是乖觉地问:“后来呢?”
平儿没说话,只叹了口气。
“晴雯姐姐知道这事儿了?”
平儿点点头,“晴雯那个爆炭性子,原本瞒着她的,可是坠儿太闹,又是哭又是叫,叫晴雯听见,回头自己也是没好果子吃。”
柳眉凭空想象了一下,也觉得坠儿应该受了不少罪。
“后来麝月又叫了四儿的娘进来,随便找了个由头,将四儿也打发出去了。可巧四儿娘两个在路上遇见宝二爷,哭求了半天,最后我与麝月还是不得不将前后因果都说向宝二爷分说清楚,最后撵四儿出去,是宝二爷点的头……所以,眉儿,抱歉……答应你的事儿,一项也没做到。”
柳眉无法,但也只能反过来再安慰平儿,“话不能这么说,平儿姐姐,如今事情都查清楚,你的东西找到了,也还了我一个公道。旁的事……你已经尽力了。”
柳眉心底有些无奈,果然她想要做出的改变,哪怕微小,也总能在不知不觉之间被“修正”回来。
不过这件事教宝玉知道也好,至少他不会再简单地以嫁没嫁人来区分女子的品德心性——没嫁人的姑娘家未必全都是珍珠,已嫁做人妇为人母的,也并不都是鱼眼睛。
至于晴雯,柳眉只能说,她既还有力气打骂坠儿,想必身体没有大碍。
“对了,眉儿,”平儿突然想起一事,顺便向柳眉提起,“你可认得一户姓钱的人家,也是在咱们府里当差的?”
柳眉一听“钱”这个姓儿,登时一个激灵。
“我就是提醒你一声,上回有个管事娘子,夫家姓钱的,进来给我们爷和奶奶叩头,我就听了一耳朵,好像提到你来着。”
柳眉发愣:这钱家竟然为了她,能求到贾琏与凤姐那里?
“琏二|奶奶怎么说?”柳眉赶紧拉着平儿细问。
“那管事娘子是二房赵姨娘的妹子,奶奶自然不待见。我们爷倒是没什么所谓的。我就提醒你一声,你家里若是有什么打算,就赶紧张罗起来,别叫人白白得了便宜去。”
柳眉有点儿欲哭无泪:“我?我年纪还小,上头还有个姐姐,爹娘自然是想多留我两年的,眼下自然是没有打算啊!”
平儿理解地点点头,“既是如此,我自然会和奶奶说一声,请她不要轻易许什么。只不过,我们爷那里,可说不准,你也要和家里说一声。”
柳眉赶紧点头,表示她已经知道了,并且郑重感谢平儿的情报,否则外头钱家在行动,她却还被蒙在鼓里。
看来,稳住柳爸爸这件事,乃是当务之急,至关重要。
过了中午晌,柳眉就催着自己娘,母女两个,在小厨房里一通收拾,赶紧回家。
柳母自然是早早准备了不少柳父喜爱的菜式,也有特为柳五儿准备的,一起都装在盒子里,带回荣宁后街柳家自己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