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严没留意到花千骨对自己的称呼与师弟不同,他虎着脸正要说话,余光却瞥见两个师弟都一脸严肃地盯着他,怕他吃了花千骨似的。
尤其是白子画,他静静望着自己,表面上宁静无波,但眸中锋芒毕露,已经亳不掩饰,分明是蓄势待发的样子。摩严打了个顿,原本要说的话在嘴里转了几圈,又咽了回去。
摩严喉咙里咕哝一下,对着花千骨勉强道:“罢了。”他记得每当子画露出那种神情,下一刻必然是雷霆万钧的攻击,当面之敌从没有能够撑过五招的。白子画的性子淡漠清冷,淡漠清冷的另一面就是冷血无情,他既不像笙箫默的优柔寡断,也不似摩严暴躁易怒,易被情绪干扰判断。他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几乎没有人能从他手底下逃得性命,如此酷烈手段,令不少妖魔闻风丧胆,就连同道也不免心生忌惮。
摩严自知不及白子画修炼的天分高,也佩服他杀伐果决,因此当年甘愿避位让贤,力荐师弟接任掌门之位。这时见掌门师弟动了真怒,摩严心下一凛,迅速恢复了理智,他默念几遍“投鼠忌器”,决定暂时放过花千骨,至少,不是在今天。
摩严的眼睛在殿中转了一圈,况且今天这样的日子,又岂止是弟子们满心期盼,他的心里也有一团火。
不过……,他的眼睛转回到下面站着的花千骨身上,又是一阵厌恶,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不由暗思放过她可以,但敲打一下也是必须的。
摩严用极挑剔的眼神打量花千骨,她穿着件素白衫子,除了绾发的花枝,一应饰品俱无,浑身上下收拾得整齐干净,没有半分出格之处。花千骨腰身微弯,低头的时候一绺秀发蓬松着落在脸侧,从摩严的角度看过去,但见她秀美的脖颈天鹅一般曲着,乌鸦鸦的发衬着雪白的脸儿,娇柔得如她发间的桃花瓣。
摩严不知不觉地心防一松,却又想到:若不是这般妖媚模样,又怎能惑乱师弟的心神,坏了他的清修,给长留留下永难磨灭的污点。
“你既回来了,过去种种就不必再提了。只是,”摩严沉声道,“以后便好生修炼吧,无事不要到处乱跑,给你师父添麻烦!”
“师兄,是我允了小骨过来的。再说小骨是长留弟子,长留山她可以随意走动。”白子画听了师兄开头的话,还以为他想通了,没想到他依然故我。白子画脸色一沉,声音中也带上了火气。
摩严见他这么急着维护花千骨,更是气恼:“子画,我也是为了大家好。”
摩严恨恨扫了花千骨一样,花千骨却不见了从前的惶恐。她径自直起身来,随着动作,身上的衫子晃动两下,折射出微微的光泽,云雾般轻柔、流水样顺滑。
摩严目光一凝,刚才他看得粗疏,也从不在这些事上留意,此时才发觉这绝不是弟子们素日穿的那种衣裳。他又看了一眼,发现花千骨衣上的墨痕也不是随便点染的,而是曲折蜿蜒的梅枝,旁边题着几行字,分明是在衣服上作了一幅画。
“长留弟子自有规制的服色,你这是穿的什么?”摩严大怒,这么刁钻古怪特立独行,还不是想要吸引子画的注意。他身子向前倾,口气顿时凌厉:“修道之人,只该清净自守,戒绝诸般色相,不为外物所惑。身为女子,更要端庄自重,你弄得这般花里胡哨,究竟是,是……”摩严瞥一眼白子画,硬生生将“是何居心”四个字憋在嘴里,“究竟,视长留的门规为何物?”
白子画喝道:“师兄!”摩严的话太难听了,白子画脸上阴云密布,眼看就要翻脸。
花千骨却极快地抬起头:“师伯说的是,我既然还是长留弟子,长留的门规自然谨记在心,无时或忘。”她双目直视摩严,瞳仁幽深得不见底,顿了下又道:“再说还有师伯您一直以来以身作则、垂范于人。只是弟子愚钝,此生怕是学不到师伯的风范了,只能听我师父的话,但求行事光明磊落,人前人后表里如一也就心满意足了。”
摩严叫这番话说得一愣,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花千骨面色冷厉,话虽说得谦卑,但总像是话里有话。
花千骨看他不明白,冷笑一声,道:“凡人敬畏神明,修道之人也应有所敬畏才是,否则一旦妄言欺心起来,岂不为祸更烈?”她握紧拳头,自己早已不是当年懦弱的花千骨了,而摩严,也不是她心目中值得尊重敬仰的师门前辈了,还有东方彧卿的死,她更是从未忘记过。
花千骨此言一出,三尊的脸色同时变了。
他们都记得这句话是当年白秋练说过的,可白子画和笙箫默不明白,花千骨没头没尾地旧话重提,究竟是什么意思。
“竹染,她说的是竹染!”唯有摩严,心脏蓦然抽紧,没有任何理由的,花千骨一说这话,他立刻就知道她说的是竹染。
摩严紧张地思索,花千骨这话,到底说的是当年的事,还是……
当年那些旧事,竹染这个孽子早就在仙魔大战那日嚷嚷得大白于天下了,花千骨若拿这个来讽刺自己,不须这般半含半露。
若是近日的事,他思来想去,唯有一件。竹染那日逃出后山石塔,闯入绝情殿大闹了一场,叫白秋练好生讥讽了自己一顿。自己为防竹染再度脱逃,便改了石塔中的阵法,难道花千骨知道了什么?
这还真说不准,摩严忆及那颗神奇的绛珠,心里顿时有些乱了。他一时想竹染罪大恶极,自己重惩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