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漫天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忽然觉得很迷茫。她手臂断了之后被她爹接回蓬莱修养,按她爹的意思是让她从此留在蓬莱,不再回长留了。可不知为什么,几个月前她爹去了一趟长留说是给世尊贺寿去,回来后就变得古里古怪的,又跟她说与师门恩断义绝的名声毕竟不好听,还是回去的好,谅长留上下也不敢怠慢她。她心里虽然又恨又怕,可还是放不下落十一,而且她也憋着一口气,心想花千骨作出那些事来,看以前那些总说她好的人拿什么脸来见她霓漫天。
可她回来以后,却发现什么都变了,却没有变成她想像的那样。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旁人对她的敬畏,但跟以前不同的是,再也没有人来讨好她、巴结她,反而如逃避瘟疫似的远远地避开了她。那些以前就看不惯她的人,更是绝不跟她说话,即便她有意挑衅,也不过是看她一眼就走掉,那眼光之中总是充满鄙夷。
“也不过是见风使舵趋炎附势而已!”她咬着牙想,不过是看尊上厌恶了我,才敢这样给我脸色看。要真那么清高,就别对一个凡人百般讨好啊,还不是看尊上待她不同,简直把修仙之人的脸都丢光了。
她愤恨的目光移到看台上,那个青色的身影静静坐在白子画身后,正是那个所谓的澄练。要不是临行前父亲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跟那个澄练起争执,她早就去教训她了。也不知尊上到底怎么想的,收一个资质奇差的花千骨为徒还不够,现在居然干脆留一个凡人在身边。
澄练虽在高台上,却立刻就察觉到了这道仇视的目光,她略扫一眼,已知是霓漫天。她怎会把霓漫天放在眼里,只是有些迟疑,要不要趁机替千骨讨回些公道来呢?
正犹豫时,白子画忽然回首,温言道:“你身子刚刚康复,若是累了,就让幽若陪你回绝情殿去吧。”澄练心知,连她都感知到了霓漫天的敌意,白子画又怎么会不知道。
她忽然心中一动,口中却答非所问:“我来了长留这么久,见这里一直是繁花似锦、树木葱翠,似乎没有四季的区别,莫非是因为在仙界的缘故?”
摩严听见了,不屑道:“这是什么话!你**凡胎,不识仙家福地的奥妙,就不要胡言乱语。长留乃上古名山,禀冲粹淳和之气,地无寒暑时节温和,哪有酷暑穷冬之分?这山上的万物也都受灵气滋养,久而久之皆成奇花瑞草,自然万古长青,又怎会像凡间一样有荣枯生死。世间唯有这样的地方才最适合悟道修行,是先有长留山这等洞天福地,才有修仙之人,才有所谓的仙界。”
澄练也不气恼,只垂目一笑,又道:“地无寒暑时节温和么,自然是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呀?”笙箫默笑嘻嘻地凑过来,却暗暗递个眼色给摩严,那意思很明白:“你别忘了答应过掌门师兄,要对澄练客气些的。”
摩严和他做了几百年兄弟,这点眼色自然能看懂,当下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他其实真没什么恶意,只不过根本没把澄练当回事而已,以他上仙的身份,肯对澄练说这么多话,他自觉已是看着师弟的面子了。
澄练似乎丝毫未觉,只是笑道:“人间有四时之分,久而久之,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各有比拟。譬如凡人常说,风雨雷电乃神明肃杀之气,能荡涤人之邪念。所以盛夏时分每逢有惊雷暴雨这等天象变幻,便被认作是神明示警,令凡间之人心存敬畏不敢为恶,甚至还有‘人间私语天闻若雷、暗室欺心神目如电’这样的话。”
摩严又忍不住道:“那是凡人愚昧,不知风雨雷电乃至冬夏春秋都是天地运行的自然之理,却穿凿附会出种种荒谬不经的传言来自欺欺人。”
澄练还是笑:“上仙们洞悉阴阳,自然不会如凡人一般。只是我想,这凡人敬畏神明,那不知仙人又敬畏什么呢?”
她说话的声音软软的,还带着轻盈的笑意,如阳春三月里的一阵清风。她的话刚落入耳中时,听的人还真有几分如沐春风的感觉。但当那句话落坠入心里,印进脑海时,师兄弟三人却突然感到一阵心悸。那很像在遥远的过去,自己第一次学会御剑飞行时的感觉,当脱离了坚实的大地凌空虚度时,心里那空落落的惊慌。
澄练的声音却还在不紧不慢地继续着:“凡人昏昧不识天道,而修行之人却正因能体悟天理而得道,可为什么反而是凡人战战兢兢唯恐逆天而招致不祥,这修仙之人却……”她顿了一下,缓缓道,“擅杀、盗取、欺心、妄言,与凡间相比,这些行为不是更少,而是更多了,而且,为祸更烈。”
她的话只几句,其中的含意却已表露无遗。白子画和笙箫默沉默无语,摩严开始时连声冷笑,听到后来,却心中一震,许多回忆突然一一浮现,连一些尘封在心底多年的旧事都翻了上来。
毙李蒙灭口,可谓擅杀。
暗逐花千骨,可谓盗取。
还有当年,杀竹染之母、定琉夏之罪,可谓欺心。
父子伪作师徒,可谓妄言。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认作是自己一心为了师门、为了正道。可他此刻却突然惊慌:如果……如果那些事是他错了,是因他没有心存敬畏而肆意妄为的呢?那自己岂不成了个大奸大恶之人?
那么究竟什么是敬畏?他这一生之中,曾经敬畏过什么吗?当年初入长留时,他恪守门规,不敢越雷池一步,唯恐给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