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你肚子里这么多花花肠子,是谁把你教大的,你师父是什么人?”
曲鸿轻描淡写道:“我没有师父,都是义父教我的。”
程若兰道:“哦,原来你们门派里还要认义父,你们一群人围着一个人爸爸,爸爸地喊,岂不是很滑稽。”
曲鸿气道:“我们也没有一群人,你以为天下都和你家一样。”
风长林无力阻止两人拌嘴,便走到乐诚身边,问他最近武功进展如何,口诀心法背得怎样了,剑术有没有更上一层,师父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偷懒,云云。
乐诚人如其名,是个诚恳的少年,头发在脑后绑成一个包子,衬得脸庞也有些圆,谈吐不像师姐那般恣意,反倒很容易害羞,不会与人吵嘴,更不会说谎。他不敢透露师姐偷懒的事实,又不知如何掩饰才好,答得前言不搭后语,漏洞百出,风长林没几句就已听出端倪,只是见他神色一片天真,不忍戳穿。
算来乐诚比程若兰还要小两岁,今年刚满十五,他对师姐怀有几分少年人的爱慕之心,自己尚且懵懂不清,此时见她和一个陌生男子吵吵闹闹,想上前帮腔,又对曲鸿心怀畏惧,几度欲言又止,脸都憋红了。
风长林看在眼里,宽慰他道:“别急,待会儿有柿子吃,他们就不吵了。”
他忽地停下脚,抬手一指:“大师兄,那边该是柿子林了,我闻到柿子的味道。”
风长林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条崎岖的小路没入林间,全然看不到果树的影子,可他坚持道:“不会错的,和方才筐子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风长林笑道:“你的鼻子还是那么灵。”抬手在他头顶揉了揉。
几人把毛驴拴在路边,一头扎进林间,沿着蜿蜒的小路走了一阵,耳畔有潺潺水声传来,愈来愈响。转过一道弯后,面前豁然开朗,一条清冽的溪水边,果然长着几颗野柿子树。
老鸦柿像灯笼似的挂在枝头,把树枝都压弯了。程若兰抬起胳膊跳了跳,皱眉道:“这也太高了。”
她虽任性妄为,却也记得师父和师兄的嘱咐,在人前不便轻易展露本派武功,用来摘柿子更是万万不能。纵然腰间有剑,也只能愁眉不展。
曲鸿见状,微微一笑,飞身而起,瞪着树干,三两下便跃上了树梢,脚踩在枝杈间,如履平地。程若兰登时忘了和他拌嘴的事,拍手赞道:“好厉害!”
他冲女孩比了个拇指,转向风长林道:“林哥,我把柿子打下来,你在地上接着,得接稳了,不然摔成柿子泥,谁也没法吃了。”
风长林仰着脖子,点头道:“好。”
他便在树梢间左右张望,找大个熟透的,用手托住,扭下来,再抛下去。风长林起先用手捧,后来觉得吃力,索性摸到衣角,将一片前襟提在手里,在身前展平,做箩筐用。
曲鸿站在树上往下看,见他衣襟展平,像朵白花似的。柿子扔下去,悠悠地落在上面,滚往最中央,停下来,像是在花心处点了一支红蕊。
曲鸿摘了七八个,把低处的柿子都摘空了,这才从树上跳下来。落地站稳之后,风长林还提着衣襟,面带笑意望着他。
那时天色已接近黄昏,风长林的发尾有杂乱地摊在肩上,面容温润恬淡,白色的衣衫里兜满了红彤彤的柿子,整个人像是要融化在夕阳里。
他竟看得出了神,直到对方唤他名字:“鸿弟?”
曲鸿这才抬手一指,道:“那边有条小溪,把柿子拿去洗洗再吃。”
几个人来到溪水边,曲鸿在一块石头上站定,蹲下身来,把袖筒挽到手肘处,将手腕浸没在溪水里。风长林把柿子递给他,等着他一个一个洗过。
清冽的流水淌过他的手指缝,洗去了指上的尘灰。程若兰在旁边看着,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乐诚虽没那么夸张,眼睛也盯着水面,迫不及待。
曲鸿忽然觉得自己很好笑,他原本独来独往,出入三教九流之地,过着刀头舐血、朝夕不保的日子,大仇未报,前途未卜,活着本无所谓,更谈不上什么开心畅怀。可现下,他却被两个没头没脑的少年人被围着,在一条小溪里洗柿子。
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哪条路走岔了,又或者只是夕照太柔和,太美丽,他忽然没来由地想,倘若自己生在一个普通人家,也有一双弟弟妹妹,定和眼前这两位差不太多。
他又略微抬起头来,看到风长林正站两人身后,目光却没有投向柿子,而是虚虚地投向他。
他想,自己倘若有个旅伴,管束他,惦记他,信任他,关怀他,将他放在心上,或许那个人就该如风长林这般模样。
他曾无数次暗自企盼,却从未奢望拥有的物事,忽地就化出了具体的样子,鲜明又柔和,安静地站在他眼前。那张脸是陌生的,却恰到好处地契合了他的期许,只消轻轻伸出手就能触碰。
可他知道,他不能放纵这个想法,他不该对一个陌生人抱有期许,期许是充满危险的,是难以预料的,随时都可能葬送他的性命。
他虽活得不算快活,却也不能随随便便死掉。
他不再多看,埋下头去,接着洗他的柿子。
柿子不多,一共七八个,很快就被洗干净,放在光溜溜的石头上,摆了一排。
野生的山果有大有小,有红有青,差异明显。程若兰挑了最大的两个,塞给乐诚,又弯腰给自己捡了两个,一左一右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