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后的某一天，蜃王号正式启航了。

码头上站满了送行的人，人们欢天喜地，为远行的人送上祝福，坚信他们这一次航行能够平安归来，从此改变全家人的命运。还有一些人则偷偷抹着眼泪，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

嘈杂的人群之外，一辆马车静静停在一个角落里，车帘没有拉起来，看不见里面的人，但孟颛知道，车里正坐着他心爱的娘子。从下定决心去航海的那天起，他就为今日做着准备，但真正到了这一天，却又有说不完的牵挂，道不尽的眷恋。

“南洋不像西洋那么远，去一个来回半年足够了，不要太担心。”

“嗯。”

“在家里自己不要干太多的活，有事多让侍女们做。”

“嗯。”

“每天去主妇那边请安，多跟她聊聊天，身体上有什么不舒服要及时向她请教，不能乱吃药。”

“嗯。”

“无鸾——”

“我都知道了，官人！”雨蝶终于笑着打断他，“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交代这么多事情，你就放心去吧。”

孟颛似乎还是放不下心来。毕竟要出门大半年，家里很多事他还是很操心。他找到无鸾特别交代道：

“妹妹，兄长出海以后，你要多到嫂子那里去走走，她有什么事，你要多帮着点。”这是他第一次叫无鸾妹妹，以往基本上称她为小姐。

“放心吧，兄长！我会多陪着她的。”自从经历过波斯胡那件事之后，无鸾变得成熟了很多，举手投足间颇有些赵大小姐的风范了。

诸事交代妥当，孟颛这才安心上船。

龙舞亲自到码头，对船上人员的职责一一再作强调，勉励他们勇于克服困难，然后对仲甫特别交代了几句，就下令蜃王号起锚，顺着潮水扬帆启航了。

孟颛站在船尾，看着舵板扬起的水花形成一条小小的航迹，一直向前延伸着。船向前进，岸向后退，岸上的人越来越小，他挥着的手举得老高，过了很久才放下来，马车看不见了，人群看不见了，眼前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大海。

他平生第一次航海经历开始了。

“只有在大海中搏斗过，一个男人才能成为真正的男人！”瑞德不知从何时起，与孟颛并肩站在船尾眺望眼前的海景。

孟颛面有愧色，道：“是啊，在下活了二十几载，却从未出过洋，的确枉为男儿身呀！”

瑞德笑道：“管家年少有为，此生必成大业，怎能说没有男儿气概？本不必拘泥于此等俗说。但欲成大事者，出洋开阔开阔眼界，体察异域风情，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孟颛展颜笑道：“道长所言极是，希望这趟旅行能够有年裨益。”

瑞德微微一笑：“定当如此！”

孟颛欣赏着船边悠然游过的一条大鱼的身影，转头面向瑞德道：“听舍弟仲甫说，道长从西洋来到青龙城，不过半年时间，官话就说得如此流利，真是世所罕见的奇才，佩服佩服！”

瑞德谦虚地说道：“哪里哪里。”

孟颛道：“道长是到了青龙城之后才入的道门吗？”

瑞德道：“五年前，贫道在故国骊靬有幸得遇恩师，他那时云游至西洋，极偶然的情况下与贫道相遇，使贫道从此结上道缘。”

孟颛道：“请问尊师是哪位神仙？”

瑞德道：“家师云游四方，已经远离尘嚣，他老人家也不想再有人记着他。”

孟颛赞道：“如此看来，尊师的确是得道真人啊。”

瑞德颔首不语。

孟颛道：“道长此番下南洋，必定也是为求仙访道而来吧？”

瑞德道：“仙道可遇而不可求，一切都靠的是缘分。你刻意去求他，他也许就处处回避你，因此道门中人并不专程远赴一地求仙访道，这一点赵公子须谨记。”

孟颛有些不好意思：“惭愧，惭愧，道长修为高深，果然跟凡夫俗子不可同日而语。”

瑞德道：“南洋多海岛，而道门修行素喜居岛上，因此传说中海外有五大仙山，贫道若能借此机会一睹仙山真容，亦不虚此生了。”

说完，向孟颛略一稽首，便转身往船头走去。

孟颛望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个西洋道人越来越高深莫测了。

船一出港，仲甫就忙前忙后，既要关照舵手注意司南的方向，又要指导新加入的水手守好自己的岗位，还要预判次日的天气情况，他俨然就是整艘船的灵魂。

而孟颛却找不到自己该做的事，他就像个多余的人，在哪里都派不上用场。龙舞任命他为蜃王号总监，让他统筹船上的事务，但他对于航海一窍不通，那方面有仲甫在负责，轮不到他来发号司令。后来孟颛退而求其次，监管起船上的后勤事务来。这倒发挥了他作为管家的才能，他把船上的伙食作息等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并且作了不少有益的改进。

原以为海上不是飓风就是骇浪，时不时还会有巨龙水怪来骚扰，但连日来风平浪静，孟颛没感受到航海有多少恐怖和艰辛。除了开头两偶有恶心呕吐的晕船症外，船上的其它生活起居方式他很快就都适应了。

大海比他想象的还要美。

白天碧波万顷，夜晚繁星满天，早上从海天交际处缓缓升起的一轮红日，傍晚夕阳将落未落时的半空红霞，每一幅画面都美不胜收，这样的人间胜境，如果不是置身海上亲自体会，任别人怎么描述都无法体验其真正的妙处。

孟颛尽情享受大海给他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