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正要走下船的同伴们望着他,脸上带着不解的表情。但克里斯仍没办法迈开脚步跟上去。
——我……我可以去吗……
——杀死他们的人……是我呀……
那是一段浸润在血海中的记忆。是他怎么也不愿回想的记忆——当时他们杀人圣卡立昂城内,柯尼勒斯使出妖剑将成群的同袍变成傀儡,是克里斯杀死他们的。银卵骑士团在那场战役之中没几个人阵亡,就只有那些人殉职而已。
——我没有资格去祭吊他们……
「克里斯!」
忽然间,耳边响起一个声音,让他赶忙惊讶地拾起头来。一双黑色的眼眸之中,出声唤他的人已经狠狠揪住了他的衣领。
「……米娜娃……我……我不能去……」
他无法别开自己的视线,也不能保持缄默。克里斯勉强挤出了这些话:「拜托你告诉弗兰契丝嘉,说我不能为他们送行……」
「胡说什么,你来就对了!」米娜娃回话时狠狠拉住克里斯的衣领,硬将他拖下船。
这座山崖可以眺望札卡立耶斯戈热闹的街景。山崖上立了一支绣着银母鸡图腾的大旗,在傍晚的海风中飘扬着。
「来太晚了吧?搭船这么好玩吗?太阳都要下山了呢。」弗兰契丝嘉对着克里斯等人面带微笑地说。而她身后,穿戴整齐战士礼服的银卵骑士团团员们也全都集合列队。
「好了,我们来为同伴们送行吧——宝拉,把剑发下去。」
宝拉随即摊开系在一个包裹上的队旗,将里头收的剑发下去给百人队队长,还有弗兰契丝嘉的亲卫队队员。这些剑的剑柄全都刻了战死者的名字,几乎都是新铸的。
在战场上阵亡的将士们很少有机会找回他们的遗体;虽然战役结束后,敌我双方有时会交换士兵遗骸,但能被寻获的阵亡者毕竟是少数。多半情况下,这些将士们的遗体都会在染血的尘土中埋没,连遗物都找不回来。
但部队仍必须为这些阵亡将士们安葬。
宝拉走到克里斯面前,将最后一把剑交给他。然而克里斯却无法举起自己的手,甚至还把目光别开,让宝拉脸上也蒙上阴霾。
「喂,克里斯!」
米娜娃站在他身边严厉地唤了他一声,但他垂在身旁的手却仍不听使唤。
——为什么是我……献剑的仪式,根本不需要特地交到我的手上呀……
周围有好几个同伴纷纷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但这样的体谅却让他觉得更加难受。
——我果然还是不应该来的……
「那个……克里斯……」
就在宝拉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她手中的剑却被人接走,然后抢站到她的面前。那是一个身材高大、黑色的人影。这人将剑柄抵住了克里斯的胸膛,要他接下。克里斯在哽咽的情绪中抬头,看到的是一双如钢铁般硬质的双眼,和一头灰色短发。
在许许多多不安的眼神中,吉尔伯特带着冷冷的表情开口,「卡拉老师曾经说过……」
——卡拉老师?是米娜娃和吉尔伯特的剑术师父……
他说,「战场上的死亡,那份沉重的责任应该由身处同一战场的所有人共同承担。在死亡之前,没有敌我之分。不管谁杀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死在战场上,在兵器交锋的声音停息,与玷污了夜色的火花消散之后,所有人都该为了死者哀悼。」
吉尔伯特抵在克里斯胸前的剑柄,此时更加上了一股强劲的力道。他觉得疼痛,但这股疼痛不是在剑柄抵住的胸口,而是在更深邃的地方……他单手接下了剑柄……
「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背负伙伴们死亡的责任,也不允许你一个人从这个责任中逃脱。」
——所以把剑拿过去。
克里斯仍表现出些许犹豫。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将手从剑柄移到剑鞘上,接过了吉尔伯特手中的剑。他缓缓抬起头来,看到米娜娃站在自己的身边,看到吉尔伯特和宝拉身后的弗兰契丝嘉,也看到背对着夕阳站在一旁的银卵骑士团同袍。这些人脸上明明没有一丝笑容,周围的天空亦逐渐染上了漆黑的夜色,但克里斯的身边却感受到了一股温暖。
他将手中的剑连刀带鞘紧紧地抵住了自己的胸口。
「……对不起……我不知道,献刀仪式该做些什么……我需要你们教我。」
过去他从没有为死者悼念过;他驰骋在战场上,永远都只是放纵自己身上的野兽扑杀猎物,贪婪地吮噬所有人的幸运。因此他不知道该怎么去祭吊死者。
「把剑拔出来。」
一旁的米娜娃喃喃提示。她手中也同样握着剑。出鞘之后,剑刀上映照着夕阳,反射出鲜血般浓艳的绋红色。
弗兰契丝嘉和其它负责献刀的人也同样将剑刀出鞘。克里斯也跟着做了。
山崖上立着二十多把刻着名字的长剑作为墓碑,在地上围成一个圆圈。千余人的口中唱着古老的挽歌。
此时克里斯忽然忆起了柯尼勒斯。
——我是不是也该为他哀悼呢……
那是他亲手杀掉的敌人;是个利用了克里斯,折磨着米娜娃和希尔维雅的家伙。很不可思议的是,现在这个时候,克里斯的心中已经没有丝毫对此人的憎恶。
——我是不是也有可能变得跟他一样呢?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其实就连克里斯自己也不清楚。不过,在这个晨昏交接的时刻,耳边回荡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