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都城，一条弯弯曲曲的河道，把都城隔成两半。河东岸是檐角起伏的齐王宫，河西岸是三教九流聚居的平康坊。

朱红宫墙一角，华悠然一手挽住长发，一手勾着两只金缕鞋，乌漆的眼珠向四面一转，确定没人看见，灵活地攀着柳树枝，三两下爬上墙。手指抓着墙头的青瓦，脚尖离地面却还有一寸远，华悠然尽力拉长身体……

“喵……”一只圆滚滚的白猫，倏一下从墙内侧蹿出来。

“啊~”华悠然手上一松，人和猫一起滚落在草地上。

“小喵，你又胖了！”华悠然伸手在白猫的脸上捏捏，“再胖你就要跟大咪一样，翻不过这堵墙了！”

“走了！不知道今天能把你卖掉几次。”她把头发随手一绾，束在脖颈一侧，用手确认了一下脸上的易容依然完好，穿过石桥向对岸走去。汤圆一样的雪白圆团，蹬着小短腿，一扭一扭地跟在她后面。

齐国什么都不缺，尤其不缺像华悠然这样不受宠爱的公主。她居住的弄玉殿，已经几年没有外人来过。自然也没有人发现，弄玉殿里的悠然公主，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要爬爬树、翻翻墙。

华悠然一路走，一路随手拉扯河岸上的柳枝，心里盘算着能挣几笔银子。眼角余光在小喵身上一瞥，血统纯正的西域贡品，胖是胖了点，但是毛色纯白、双眼幽蓝，要十两银子应该不过分。

多年配合，一人一猫已经十分默契。不管被卖到多远的地方，小喵都能顺利逃回来。逃出来时，还会把人家屋里的东西，都咬得一团糟，彻底断了买主追它回去的念头。被祸害过的人家，从此都不会再想养猫。

这么一只招财进宝的好猫，纯如姐姐怎么就舍得扔出来呢？要不是嫡长公主华纯如玩够了、踢出来，如此珍贵稀有的贡品，哪里轮得到华悠然的份儿。

挑了个街口转角处，让小喵乖乖地往地上一站。粗尾巴一摇一摇地转圈，蓝眼睛里像马上就要滴出水来，可怜巴巴地盯着来往行人。华悠然靠着墙角，只等某个官宦人家的夫人或小姐上钩。既能彰显身份、又能标榜爱心，小喵绝对是她们最好的选择。

“站住！”

“好小子，爷要是让你跑了，今天就跟你姓！”

远处隐约传来呼喝声，华悠然抬眼一看，黑压压的十几个人，正一路追着一个少年，手里还举着木棍、铁锤，眼看追上了就是一场狠揍。

少年跑得飞快，神情却一点也不见慌张。他在狭窄小巷里穿来穿去，左边绕过一个硕大的米缸，右边又跳过一地晾晒的谷粒。那十几个魁梧大汉，好几次眼看就要追上他，又被他像鱼一样滑走了。

华悠然赶紧弯腰扯住小喵的尾巴，向后一拉。它凭着那四只小短腿，可不要躲不开被人踩死了。

“喵~”白团子被扯得一叫，双眼瞪得像两粒葡萄。

“喔……”华悠然站刚直起身，被人从背后猛撞了一下，也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随手绾在肩上的头发散开，遮住了大半张脸。

那少年不知何时已经跑到她身侧，脚步未停，擦肩而过时，贴着她的耳根说了声“抱歉”。他随手抓住华悠然散开的黑发，放在鼻前轻嗅，继续向前跑时，手指从她发丝之间穿过，一直滑到发梢才松开。

明知道脸上贴了易容用的胶泥，看不到变化，华悠然还是觉得脸颊微微发烫，伸手轻轻摸了摸。

轻浮的混混，华悠然在心里默默给他贴上了标签。

“喵~”雪白团子在她脚边蹭来蹭去。

“都是因为你，”华悠然吐吐舌头，用趾尖在它身上轻轻一勾，团子立刻舒服得像刚滚过热水，“今晚罚你没有夜宵吃。”

眼看前面就是小巷尽头，少年无路可去，转身跑进了路边一家酒馆。早已经过了午时，酒馆里没什么客人。少年一步未停，旋身跳上一张长凳，同时伸手抄过门口一坛酒，再跳起时，脚下一勾。长凳在半空里打了个转，稳稳地落在正中间一张桌子上。

长凳落稳那一刻，少年也已经大喇喇地跳上桌子，斜支着一条腿坐在长凳上。

华悠然慢吞吞地挪过去，正好看见这一连串动作，洒脱随意、放浪不羁。明明是一副痞子相，却让人无端觉得，他应该头配金冠、腰缠玉带，锐利的眼神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就连父王和哥哥在大殿上，也未必有这样的气度。

少年拍开泥封，仰头喝了一口酒，嘴角挂着懒洋洋的笑：“几位是来找我的？”

气势汹汹的大汉被他问得一愣，被追了几条街，怎么连口大气都不喘，还能这么淡定？互相看了几眼，领头的大汉才用木棍指着他说：“小子，老子找了你两天了，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就敢骗到我头上！今天不让你吐出来，以后爷爷就跟你姓。”

华悠然眯着眼睛看了看，那大汉满脸横肉，眉骨上横着一条刀疤，袒露的肩膀上文着一只下山猛虎，正是平康坊欺软怕硬的地头蛇——郭虎。

“不敢，不敢，”少年伸个懒腰，“你要是爷爷，跟了我姓，那我岂不是成了太爷爷？”

郭虎还没转过弯来，华悠然忍不住“噗”地笑了一声，这人顺着别人话里的破绽，占人家的便宜。配上那副吊儿郎当、无所谓的腔调，真是活活气死人。

少年听见那声轻笑，顺着声音看过来。黑曜石似的瞳仁里，散出一抹亮光，顺着眼角斜斜地飞过华悠然的脸。华悠然脸上又是一热，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