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楠摔得龇牙咧嘴，他愤然站起身来，左捂着颊上的肿包，右揉着遭逢不测的尾椎骨，嘴里骂咧着：“林卿砚！你小子耍我是不是？”

一语言罢，他猛地推开门扇，却发现前板上不见了男子的踪影。

马儿不安地磨着蹄子，鼻孔里呼出团团白气，车子停在山路正，另一面便是万丈峭壁。

日光幽幽地划破云层，映入红尘。姜楠逆着光线的方向望去，只见半空两道迅捷的人影，下落的电光火石间，已过了数招。

林卿砚缓缓落在马前，警惕地盯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异族男子。此人身材高大、头顶毛帽、胡子拉碴，掌一把锋利的鹿角刀尚沾着血污。他古铜肤色、高颧高鼻、五官端正、棱角分明，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身上的黑裘虽破了多处，但看得出是上等的料子。裘袍上的绒多有固结成块的，不难推测，是干了的血渍将它们粘在了一块儿，只是裘色暗黑，看不大出来罢了。

“兄台好功夫！只有伤在身，怕是难以为继罢？”林卿砚拱作揖，嗓音清冷，“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敢问兄台，为何要出劫马？”

那异族人心知眼下占不得上风，浓眉一挑，抱拳出声，嗓音洪厚：“在下萧焱，契丹人，替人押车运货，途经贵国，却遭山匪劫掠。萧某侥幸保得一条命，欲要归家无奈身无分，不得已出此下策，望尊驾见谅！”

姜楠急急跳下马车，却见林卿砚稍抬右臂，示意他不要上前——此人正邪难辨，不可轻敌。

此时，赵佑同苏鸢亦探出了马车。

只听林卿砚淡然道：“情急之举罢了，萧兄不必过责。”

“既如此，萧某告辞！”

“且慢！”

“尊驾还有何事？”萧焱驻足，戒备地望向马车上身形瘦小的……

“此间山路少有人烟。萧兄伤势不轻，山间朔寒，埋伏于此守株待兔，恐非妙计。再者说，纵是人命关天，强取他人马匹，终非正道。”赵佑冷声道，“不知萧兄打算如何归国？”

萧焱讷讷地拱道：“多谢姑娘好意……”

“欸……甚么姑娘啊？”姜楠不厚道地笑出了声，“我们这位小兄弟虽说是长得俊秀了些，也不至于认成了女人啊……”

“对不住对不住！”萧焱怔了怔，忙不迭地道歉，暗自埋怨不该如此唐突——没有喉结、面皮白净又如何，原人大都细皮嫩肉的，男生女相又有甚么稀奇的？

赵佑心上一凛，不动声色道：“无妨。萧兄继续……”

“足下可是担心萧某再度强夺行人马匹？既如此，在下便再此立誓，断不再行这般强夺他人财物之事，如有再犯，不得好死！”

“萧兄为人坦荡爽快，小可佩服！”赵佑从腰间掏出一锭白银，抛向萧焱，“江湖事，江湖了。这是一点盘缠，略表寸心，不成敬意。”

萧焱抬接过银锭子，掂掂分量，足以买上一匹骏马，再开销数日房钱。他本不是扭捏之人，当下豪爽大笑道：“大恩不言谢，兄弟解囊相助之情，萧某记下了！敢问兄弟高姓大名，来日必当相报！”

“萧兄客气了！小弟行走江湖，讲究的不过是一‘缘’字。既有缘相见，自当襄助一二。来日有缘，必当再见。我等尚有急事，仍需赶路，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义正言辞地说罢，赵佑微微躬身致意，返身进了车内。苏鸢左右看看，亦跟着钻了进去。林卿砚向萧焱抱拳让了让，与姜楠一同坐上了车。

“咴……”马蹄蹬起，溅起星斑雪水。萧焱侧身让过，左握拳按在右肩，目送车马远去，口默念有词：

“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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