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头看去，一向散漫疏懒的白泽，此刻却是神情凝重、眸中哀伤，重明循他目光看去，一株木令花影光芒四射，紫色浓酽，似化不开的墨，执拗收敛。周围无数精致光团上下漂浮，仿佛天幕星子，很是好看。

“早闻太古大战惨烈非常，众仙谈之色变，甚至三缄其口，想必极端之事，不经历无以懂得万分之一，”重明黯然道，“是我鲁莽了，还望白兄见谅。”

白泽依旧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淡淡道：“战场再残酷，终究不过死生一线之隔，纵使灰飞烟灭，到底留有一缕游魂，聊以慰藉未尽生平，或寻寻觅觅那渺茫重生。这世间，当有比生死更为黯然**之事，无比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苦痛而无可奈何，最为痛苦莫过于此。”

重明愈听愈迷惑，几不可见地摇摇头，不解道：“生死固苍茫，若能深晓，已是透彻超脱，言及甚于生死，我实不知究竟为何物？”

惨淡笑意挂在嘴角，白泽仰天长叹，掩眸轻声道：“万年沧桑，看不透，大抵只为‘情’一字。”

“情之所痛，莫不是佛祖所言贪痴嗔、怨长久、求不得，”重明不以为然笑笑道，“听闻凝聚忆境颇为耗费仙力，单单为一场邂逅相遇终离分，便倾尽数千年修为，真真是为难自己，不值不值。”

白泽闻言并未驳辩，反而问道：“幻影之术，变化万千，过往曾经，如何留住？”

话锋忽转，重明先是一怔，细细思虑道：“忆境虽不比幻影合同异、归天地，大约仍是离我之相，殊途同归。”

袖手轻托，一点青光蓦然浮于白泽掌上，光芒飘逸、渐渐旋转，成小巧光球，信手抛起，青光晕染，笼罩下来。待混沌散去，重明方看清置身听筠园，眼前便是自己与清晓的对阵，正要仔细看去，倏忽光芒淡去，又是方才草木。

“都言幻影之术与忆境凝聚极难，依你之见，如何？”白泽摇扇问道。

重明两手举起，缓缓推向胸前，一滴光亮似无中生有，慢慢胀大，如同春日梨花，雪白纯洁，偏有点点墨色盘旋其中，若于长卷之上泼墨山水，旷远清雅。眉头轻皱，重明两掌向外翻开，光球浮起，飘荡花草间，静止不动，几丝彩光从妍花逸出，缠绕光球。

白泽意趣盎然地望着小小光团，悠然问道：“你所凝聚，是四面山上天帝君封为仙将，还是那日自四面山出为无数仙女万里追捧？”

“白兄都未猜对，”重明看向白泽，恣肆笑意荡漾，道：“于我而言，一战一役皆为难忘，生死苍茫也好，同赴厄难也罢，无不是向死而生的无所畏惧。若要守得仙将职责，当应深晓死生、重情重义，只愿有朝一日，如你一般。”

“如我一般，”白泽喃喃低语，费力扯出一丝苦笑道，“还是莫学我罢，倾付深情、终为所负，画地为牢、不可自拔，饮苦痛以为寻常，尝酸楚便作长久，终究是无尽煎熬，纵使透彻，何尝不是遍体鳞伤。”

微风轻拂，重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抬首间，光影流转，似不着痕迹又遗落无限。望着浓紫木令花影，重明眸中复杂，却似有一丝羡慕，连他自己亦未曾发觉的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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