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裴雍明都知道君原对于郑王室的怨念与不满,但却从未想过,这份仇怨竟持续了这样久的时间。
十五年了,君原对郑王的埋怨明明只增不减,却隐藏得越来越好。
他并不知道自己对君渊昭为何如此执着,只知道一直顺风顺水长大的自己,不能容忍被人拒绝这样多次。
他也曾经质问过自己,是不是那份不甘心,盖过了感情。
他承认君渊昭于自己而言是不同寻常的,她的活泼与洒脱,还有那份隐藏的忧郁,都是足以让他沉沦的毒药。
他还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同满院子的仆人玩耍嬉戏,言行粗犷得不像个女孩子,玩耍时间结束,他却又不经意间撞见她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
“怎么了?输了游戏就哭鼻子?”他打趣问道,其实他明明知道就单单凭她的身份就不可能会失败,但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得已问出口。
然后他看见那个明明抽噎得呼吸都不完整的小丫头抬起头来,眼眶只是红得厉害,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红肿厉害。
他略微惊讶了一下,但一句话也没说,一直等着她主动开口。
良久……
“人人都说我是国相府上的大小姐,是君家的宝贝,但最后,我还是要被自己的父亲送出去做交易。”原本应该什么都不懂的年幼的孩子,因为一次充满好奇心的偷听,颠覆了自己的整个世界。
裴雍明听得愣住了,只有君渊昭这一个独女的君原一直把她当成宝贝一样地供着,怎么可能舍得把她当成交易?
君渊昭没有解释,她知道,有些话是不能同裴雍明这样的王室成员说的。
她的父亲君原,并非只有她这一个孩子,在元配妻子顾雯湘过世的十几年间,他也曾陆陆续续纳过几房妻妾,也陆陆续续有了几个孩子,只是从未对外提过,瞒得很好。
那个时候她还不懂父亲为何不对外公开这样的事情,毕竟后继有人也是件喜事,可是当她慢慢长大,见过父亲这些年的一举一动,她才明白,在父亲的心里,只有顾雯湘一位正妻,他对她承诺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即使她没能做到,他也要坚持到底。他只承认顾雯湘这一个妻子,自然也只会承认君渊昭这一个孩子。
可是,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君原身居国相之位多年稳固如山,与自身能力人脉相关,也与当年顾雯湘的死有关。
他君原一辈子只有这一位妻,他的一往情深与郑王的一味强迫,已是鲜明的对比,郑王一向心软,只要他这样过一天,郑王室就会对自己心怀愧疚一天,他的国相之位就会稳如泰山。
在朝堂之上,没有人的手是干净的,也没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只是单纯的表面意思,如果能够有可以抓在自己手上牢牢把握的把柄,不会有人轻易松手,即使那是靠自己最爱的人的性命换回来的。
做一个名义上的好人,远不如大权在握来得实在。
裴雍明只知道顾雯湘的死与自己有关,一直以来都天真地以为当年的那些恩怨情仇就是全部的原因。
直到他二十二岁那年,他的父王明确表示他不能娶君渊昭为妻。
“究竟为什么?国相是为了已经亡故的妻子,那您又是为了什么阻挠我?”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和警告快要将他逼疯,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身边的所有人都要阻拦他与心上人的结合。
那一年,君渊昭正值青春年华,容貌灵巧俏丽又出身名门的她竟没有一人上门提亲。
裴雍明还在暗自庆幸,偏偏前线送来战报。
北燕大军集结完毕,已准备进攻郑国边防。
北燕的主帅是年轻气盛的王子,他的条件是,要么交出五千万两白银和十万石粮草,要么就实现当初的承诺。
知道当年那件事的人少之又少,而知道那件事又活到了如今的人更是所剩无几。
不出意外的,在第二天的朝堂之上,朝臣们开始热议北燕提出的要求,相比起狮子大开口的前一个条件,第二个条件显然更具有诱惑力和可行性。
毕竟以如今郑国的实力,还不足以与军事强大的北燕相抗衡,硬碰硬只会白白吃亏,一个不小心还会有亡国之忧。
“不知当年承诺过北燕的事情到底是什么?”耿直的御史大夫率先问出大家都关心的问题,话一出口就感到一束冰冷的目光朝自己投射而来。
朝臣们议论纷纷,可身为朝局中心的君原却始终一言不发,良久,却是郑王无奈开口:“当年答应北燕的事情,是要在国相之女及笄以后,将她,送往北燕。”
一时之间满朝哗然,没有人会愿意相信,北燕花费那样大的力气筹备一场战争只是为了要一个小女子。
而此时心情最为复杂的人,要当属裴雍明。
难怪君渊昭出身显赫,又容貌姣好,却没有人上门提亲,自己一往情深这样多年也不能改变君原和自己父亲的意愿。
难怪君渊昭要说自己终究要被作为一个交易送出去。
此时,他内心的震惊和冷意更甚于失落和愤怒。
原以为君原是个爱护女儿的好父亲,结果还是同那些朝臣们一样,为利而来,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不顾一切。
原来从前的那些坚持不懈的拒绝不是出自怨念,而是为了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可是他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北燕指名要君渊昭呢?
当年许下承诺的时候,君渊昭刚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