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偏偏照哥儿就跟心有灵犀似的,存心作对,孙嬷嬷卷起轻帐,揭开青灰罗软帘:“心肝儿祖宗,且快起罢。”
奈何好声好气哄了好一会子也不见照哥儿答应,仍旧阖着眼同自己耍赖,好容易才服侍了照哥儿起身,到底还是出了差错,硬生生教那李太傅等了约莫一个时辰,任由李太傅吹胡儿横竖也听不太明白。
这一日真正儿令阖宫上下骇世惊俗的事却并非建安帝请了李太傅来给大皇子授课,巳时时分,满朝文武正从金銮殿乌泱泱下了朝,霍提督才巡查了京都的御林军,快马加鞭从城门口一路赶到崇文门,这才大步阔斧进宫请见。
远在封地菏泽的穆王燕怀信,竟于建安九年再度重回故地,眼下已经进了城门。
彼时正在御书房的燕怀瑾得了消息,漫不经心“嗯”了一声,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偏偏无巧不成书,寿合宫的明珠又在殿外觐见,说是崇熙太后昨儿夜里便犯起寒症来,吃了两帖药临到天蒙蒙亮才睡下,眼下方才醒过来,已是起不来身了,辗转反侧时念叨的都是陛下的名讳,这才前来通传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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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合宫
燕怀瑾大步走入殿内,这才觉得殿内昏暗无光,面上蹙了蹙眉,只朝近前侍奉的人低声问了句:“太后可好些了?”
颜太后此时平平稳稳地躺在榻上,从床帐里探出瘦骨嶙峋一双手,鸢尾忙不迭上前将人扶起身来,将软枕往上垫了垫:“请陛下来一趟,当真不容易。”
“既身子这般不适,可见晚上的家宴也来不了了。”从一旁的宫人手中接过药碗,在床榻边上的凳椅入了坐,捡着瓷勺子微微搅动了两番,“想来是再受不得半点风,好生将养着便是。”
颜太后一连咳了几分,好容易才喘上一口气来,面上更是黯然失色:“你这是指望哀家病入膏肓?”
燕怀瑾依旧一派气定神闲:“所谓病则就医,母后还是多疑。”
“好皇帝,”对上他讳莫如深一双眼,恳切开口,“穆王从小在哀家身边长大,哀家见上最后一面难不成也不行?”
“母后糊涂了,”燕怀瑾一面喂她用起药来,一面笃定告诉她,“什么叫最后一面,太后福寿绵长,不过是些小病痛,如何就能扯到生死弥留上来了。朕才得了消息,母后好似早已知晓了一般,如今还有心力计较穆王之事,朕以为,您还康泰得很。”
颜太后目视前方,执拗道:“自打襄姬入了宫,皇帝待哀家说话便这样阴阳怪气,你既不肯接这孝敬的好名头,哀家不如亲自去穆王府接他回宫。”
索性将瓷碗搁在榻前的矮案上,连语气生疏起来:“太后还有精神从寿合宫去穆王府,再从穆王府回来?”
颜太后忍不住冷笑一声:“原来皇帝希望哀家死在那穆王府了。”
“朕觉得太后如今是二八年华,学得怄气这一招,且活学活用,信手拈来。”将瓷碗往她跟前推了一寸,朝宫人吩咐道,“药凉了,再吃待身子也没有半分好处。母后既存了心思想教他尽这个孝,往后便许他三年来寿合宫拜一回,可好?”拂袖起身,“朕仁至义尽,望太后好好养病,收些心思,想必三五日便大好了。”
再不望塌上人一眼,打寿合宫出来,朝蔡莲寅郑重其事吩咐道:“宣穆王进宫。”沉了沉声,又添了一句,“只同他说崇熙太后身子不大好便是,朕的御书房今儿不见人。”
不过才半个时辰的功夫,穆王燕怀信便堂而皇之入了宫。颜太后眼巴巴望着他进来,见他身上穿得还是风尘仆仆的藩王服制,此时朝自己叩身行了大礼,坑着头辨不清楚模样。
“儿臣见过母后。”炭火咯滋挑了个花儿,殿内熏着檀香。若得向佛心,何恋金玉窟,“但问母后一句,今时今日,母后可算如意。”
将人唤来自己跟前落了座,这才瞧清楚燕怀信时隔经年的模样,眉眼间当初的阔陿舒淡仿佛再也不见,更多得则是阴翳。
“说起来那时候穆王妃才嫁给你第二年,谁知道竟出了小产这样的事,偏偏你又去了菏泽,哀家横竖也有心无力,听人说王妃位竟至今空悬,到底也不成个事。 ”颜太后面上柔柔地笑了,却尽显憔悴,“如今你回来,这事定要替你办了。”
燕怀信听罢这话,却半晌未曾作声。
“哀家每年都替你留心着,如今你既回京,再同你提这成家的事儿也方便许多。”说着便命明珠将一叠画像取来,一页一页翻,卷中人莫不天生丽质,端庄大方,指了几个有意的,倾身让他瞧个仔细,“这是殿阁大学士的嫡女,模样生得讨喜一些,这是散秩大臣家的小女儿,听闻写得一手好字,从前你父皇在的时候,哀家也贯爱提笔的。”说及此笑了,眼角隐约生出的细纹挤成了河川,仿佛泻去了无尽的愁。“这是萧仪尉的孙女,这是韦卓家的,这是……”掩着帕之咳起来,片刻都止不住,面拧在一皱,红涨上了颜色。
明珠拍着她的背伺候她顺气,好一会儿才缓来,颜太后慢慢儿舒了几口气,才说:“到底是冬风催人老,信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