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铰了铰帕子,一五一十道:“奴婢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分明是那徐小仪咎由自取,自食其果,如今倒成了您的不是,实在欺人太甚。”
“不过是些风言风语,做不得实的。依你这话——”她有意促狭道,“我是不是栽给她了?什么好处都让出去了。”轻哧一声,“她太贪的。”
豆蔻宽慰道:“所谓好事多磨,但看您的脾性意愿了。她这两日也算损了好大的颜面,只她借着豆花之事不仅谋害您,还挑唆您和赵婕妤,奴婢咽不下这口气。再说后来赵婕妤逼死了寄云,这才搜出了寄云同人私通的信物,如今想来,定是寄云同徐小仪因何种种才勾结一处。”
“我可没同你讲半分玩笑话,她该偿我,也该偿你的。”徐杳掀了茶盖,不疾不徐吃了一口茶,这才继而道,“你去传鸢尾进来。”
“鸢尾这两日心神不宁得紧,因徐小仪这两日前来领罚之时虽不曾有忤逆犯上之言,却盯着鸢尾瞧,那眼神——”豆蔻有意压低声音,告诉她,“骇人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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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若轩
徐青颦支着手腕,一张脸半倚在裹着碎冰的罗绫上,一声不吭敷了大抵有小半个时辰,腮上才渐渐温和起来,这才撂下裹着碎冰的罗绫,罗绫上点点水渍,倒是辨不出当真是水渍还是泪渍了。
她垂下眼帘,心底一时哂笑,想起适才鸢尾觐见时矫揉造作的模样,说什么奉了襄姬的命云云,教她明日即可不再去落英榭领罚,委实可笑。因她素来行事便使着宫中徐家亲信去做,这其中来龙去脉,相比鸢尾也是略知一二的,除了她会告知徐杳这些事,还会有谁?
她不过是临时起意,唆使朱毫有意去煽惑了撷芳斋的寄云,在桢良媛的吃食里头动了些手脚罢了,到头来也不过是那寄云成了始作俑者,而赵婕妤也会成为众矢之的。桢良媛有孕,纵然她不出手迟早也有人按捺不住。岂知桢良媛身边的宫女竟同落英榭那处私下擅自交换了吃食,这才成就了后来那桩冤假错案。
她这才抬起眼睫,眉眼弯弯:“朱毫,陪我吃一盅酒罢。”
朱毫应了声,径自同她相对落座。
圆木桌案上置着一套紫砂酒具,所谓“人间珠宝何足取,岂如阳羡一丸泥”,大抵如此。
原是徐青颦自落英榭回了兰若轩,徐眉黛遣了含绮候在落英榭眼巴巴待她进了内殿,这才命人呈上来,她那时身子不适便径直歪在榻上,只匆匆掠了一眼便认出来,那是徐眉黛的嫁妆之一,她向徐眉黛讨要许久,如今倒是轻而易举便得来了。
她心知肚明,这是徐眉黛在宽慰她呢。
然而此时她却再没有欣赏这套酒具的兴致,只由着朱毫有条不紊取了酒盅,先行替她斟了酒,这才自顾自斟了一盅。
徐青颦瞧着眼前堪堪不过半盅的酒,再抬眼一瞧,朱毫跟前倒是满而不溢,她一时兴致阑珊,因心中郁结也不甚计较了。
她抬了袖朝朱毫邀杯共饮:“人生得意须尽欢。”
下一瞬一饮而尽。
“咣当——”酒盅被突如其来拂袖掷在青砖上,徐青颦的面颊上被迸溅的酒液一直浸到衣襟里,她却浑不在意。
“朱毫,”她唇齿打绊,好容易才扯出一丝笑意,惶惶道,“你莫要捉弄我。”
她兀然起身覆上朱毫的衣袖,但见他另一只锁着自己的喉头,止不住的呕血,他身形痉挛,只怕是连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了。胸前已然大片大片的绽出血花,蔓延开来,逐渐渗在他墨色的衣衫上。
他面上仿佛被镀了蜡。
朱毫只觉得喉头腥甜,全身发颤,眼前已然白茫茫一片,一阵残喘,他几乎是下意识唤道:“青颦……”
赤血殷红,淌在她指缝之间,顺着她微抬的手腕,末了滴滴答答落在青砖上,掷地有声。
徐青颦懵然追溯到建安六年初见朱毫那一日,韶光鼎盛,微风轻摇,她那时因年岁小一些,尚且未曾行册封之礼,唯独朱毫见了她,朝她拱手正儿八经拘了礼,骨节分明一双手,眼底尽是戏谑之意:“给小娘娘请安。”
她一时大恸。
“朱毫,我想清楚了,我要同你离宫去,我这便同你离宫去……”她抚上他的眉鬓,颤着声哄他。
朱毫好容易抬起手在她脑后揉了揉,近乎微不足道的力劲,似乎是在应诺她。
他却还是撒了手。
这一日直到暮色四合,灯火阑珊之际,呜咽的风声打过窗柩,十足十凄凄戚戚的鬼哭狼嚎。
徐眉黛着了一袭玄色斗篷,从头至脚遮得严严实实,隐忍一张脸在兜帽底下愈发阴翳,一声不吭立在徐青颦跟前半晌,良久才漠然开口——
“青颦,你可知晓,何谓九龙杯?”
徐青颦跪坐在地砖上,朱毫枕在她膝上,便是这样一幅姿态足足已是两个时辰,直到听见最末的“九龙杯”三字才浑身一怔。
九龙杯,那是皇室之物。这世上,凡是同皇室沾上点干系的物件,多多少少都有几分玄机。只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