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根手指捏着剥净的果子,樱桃小口微张,浑不在意地往嘴里放。
咔嚓。
蛇果汁水饱满,清脆的声音格外突兀。
大殿上才见了血,这会儿花神还在吃水果,众人心头有些打颤。
觉察无数目光落在她身上,有的怯怯,有的欲言又止,她犹豫了片刻,将果子移开,垂目看着地上的红珠:“起来吧。”
红珠精神一震,抬起头来,不经意间与她的眼睛相对,少女的眼睛乌黑发亮,宛如静夜里繁星闪烁的天河,由于黑得过于纯粹,甚至带着少许不谙世事的稚气。
她心里蓦地一坠。花神行事乖张恣意,多半是因为年纪小。这样的主上往往心思难测,但也因此,她有了讨价还价的机会。
花神发色极黑,头上挽了个小小的发髻,又簪了一只垂着灰珍珠的银花冠,其余黑发散在身后,柔顺如上好的锦缎,映得面庞一片莹白。她伸出手去,旁边早有侍女低眉顺目地接过她手中吃了一半的果子,麻利地递上帕子。
她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才看向红珠。红珠柔顺地直起身子,以一种虔诚的姿态跪在她面前。花神慢慢抬手,忽然将微凉的小手贴在她血流不止的额头上,红珠只觉得头上一热,一股暖流通遍全身,一颗心狂跳起来。
众人纷纷侧目,花神竟为红珠亲自疗伤。
司矩眉宇间忧色更重,轻咳一声,向红珠递了个眼色。红珠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心中一阵狂喜:“谢殿下。”
那年少的花神微一颔首,不再说话。
这……就完了?
红珠有些急了,顾不得司矩警告的眼色,满心期望地看向座上人,催促道:“殿下……”声音里含了三分颤抖。
花神默了片刻,终于开口:“你方才所说我都听到了。”
她抬头环视众人:“本殿不说话,是想叫你知难而退,可是你……”眼睛盯着盘里红艳艳的蛇果,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接着吃,声音轻却稳当当的:“天界有天界的规矩,花界有花界的准则。我一介花神,哪有权利管天界的事?”
一旁的司矩闻言,松了口气。
红珠身子一抖,面色惨白,却仍不愿死心:“千错万错,都是红珠的错……可是檀郎,檀郎他是自己虔诚修道的呀,求殿下网开一面,放了他吧……”
虽然权势滔天的鬼君曾经为她倾倒,却是强迫她臣服。檀郎不一样,他虽然是个凡人,可那是她真心喜欢的人啊。
红珠尚古礼,心思也执拗得可怕,只做露水夫妻,对她来说根本不可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一定要为未来打算。檀郎一个凡人,难保不娶妻生子、垂垂老矣,到时候,她怎么办?
于是她怀着侥幸的心,装作不经意一点点将天机泄露,帮助少年修仙求道。
没想到她那情郎是个有天赋的,晋兴檀堪堪二十五岁,就有小道消息说,二十八宿新命的星君,恰巧就是她的檀郎……她简直欢喜得发狂!
可惜,这喜悦只维持了三天。
一道密信递到澜星宫,说她的檀郎是旁门左道得以飞升,当日里便从名册里除名,禁闭在地牢中等候发落,她也被软禁起来,严加看守。
就像是从云端坠到谷底里,昏昏沉沉好几天,终于受不了这种折磨——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美梦落空。
都知道花神护短,尤怜女仙,她要尽力博一把,万一……万一花神心软了呢?
“天宫的人说,晋兴檀与女仙有染。”花神看她一眼,压低声音,“这女仙是谁,你最清楚。先前你的事已是我网开一面。本殿不希望你执着于此,免得牵连自己。”
她绝望地望着那张稚气的脸。
心里知道花神说得没错——若不是殿下刻意保她,以泄露天机、干涉凡人性命的罪名,就决不是只被关禁闭这么简单,此时此刻,她应当装聋作哑,等待事情平息。
可是,殿下权力如此之大,都能视作不见地保下她,再保下一个凡人,也不会那么难吧?
再加上,天宫主理此事的赤魄神君,明明就是殿下的密友啊……
她记得被赤魄神君救回的那天,少年神君骑在白虎上,看着瑟瑟发抖的她笑道:“我的星澜殿离此处最近,所以凉玉才央我来救你。”高高在上的神君,待她如此温和,他拍拍她的肩,“别那么害怕,我只是卖凉玉那丫头一个人情。”
这样相熟的程度,一句话的人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饶过一个人,不会那样难吧?
“听闻……听闻殿下与赤魄神君交好,能不能说说情……”
司矩厉声打断:“胡闹!事关天将任免,岂能乱攀私情?”
红珠双目通红,指甲狠狠地嵌入掌心。
她早就知道,在这天界,只有尊者才能成日都高高兴兴,遇上合了眼缘的凡人,随随便便便捞上来当个小徒,总没见顾及天规。
只有她们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才是被天规生杀予夺的蝼蚁!
花神起身,抖了抖锦织的纱衣宽袖,背后两个侍女将她拖在地上的裙摆挽起,轻柔地抱在怀里。她侧侧回过头:“无事生非,按例禁足三日。”
有些人忍不住嗤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