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节气的,故而烟火气也最重。到了春天,各个花仙除了花枝招展游走人间之外,还时兴学习人间的习俗——放风筝。
大家都知晓花神爱闹,对她们的行为从来不加以制止,反而兴致勃勃地参与其中,这三月天放纸鸢,竟然逐渐成了花界的一件盛事。
每一年这时候,天上都是争奇斗艳,五光十色,少年少女们牵着线,仰着头,一面奔跑,一面欢笑。
凉玉每年只做一件事——用各种理由拉着季北辰出门来。他总是闷在房里,清修或是读书,他太喜静了,对于人多的处所是能躲便躲,能避便避,仿佛曦光从窗口照进来,端坐在桌前读着书卷的才是季北辰,要是在外面跑,那就不是他了。
他袖口有几笔淡墨勾勒的竹叶,倒映在桌上一盏清透的绿茶里,成了晃动的影子。
倏忽那萧萧的竹叶便从袖子上挣出,轻轻飘落在茶杯里,像一叶小舟,发出“嚓”的轻微的声响,他立即觉察,警惕地抬眼望向窗口。
她便收了施法的手指,趴在窗台上冲他笑嘻嘻。
季北辰微皱眉头,但很快展颜,只是神色客气而清淡:“殿下。”
即使是这样,也足够让她开心一整天。
后来,他温声细语地与她商讨了一个“君子协定”,无事不得上门,除非是他应允。凉玉从此认认真真地履行协定,明明可以轻易施法溜进谨君府,出现在他身边,可她一次也没有过,只是在门口软磨硬泡等他的准许。丘虎不让她进,她便不进。
请他放纸鸢也是一样的。她在门口拍门,绞尽脑汁地说尽了各种理由:“花界的人都很想一睹北辰君的风采……”说到最后,自己都编不下去了,其实不过是她想见他,每天都想,哪怕他只皱皱眉头,冲她说一句“别闹”,她也觉得这一天足够了。
门里头还是悄无声息。
她已经听见门口的侍女传来的窃窃私语和压抑的窃笑。她早就是众人的笑柄。
凉玉气恼地败下阵来。
她托腮坐在桌前,闷闷地讲出遭遇,温玉掩口笑道:“其实北辰君很好说话的,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他的性子么?”
好说话吗?为什么她眼中的季北辰,温柔外面包裹着层层坚冰,他小心谨慎,整个人冰凉冷硬。
她不解地站在温玉身后,看着温玉站在门前,错落的月白纱衣,越发衬出她恍若透明的肤色,叩了叩门,侧过头贴上去,仿佛在注意里头的动静,小嘴微翘,美不胜收。
她说起话来,那柔和的轻声细语,也跟季北辰如出一辙:“北辰,三月的风正好,出来转转吧。”
凉玉忽然一抬头——似乎在这个梦境中她是不应该抬头的,可是这个瞬间她偏偏仰头,看见季北辰正站在二层的阁楼上向下望,栏杆错落遮住他的半张脸,他的眼睛却牢牢盯着温玉的身影,他在出神,仿佛没有听见温玉春风拂面的温柔声音。
那样的眼神,为什么她过去从未注意到?
季北辰最后还是没有开门。
满天的风筝,热热闹闹,凉玉跑得兴起,撩起裙摆,一手飞速地转动风轮放线,虽然快活,可终究觉得有些遗憾。
今日的风太大了些,将她的风筝吹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她跑得气喘吁吁,起初身后还能看见温玉的身影,她的流苏发钗闪闪发光,可是后来,只有她一个人,追着风筝跑着,不知道是她放纸鸢,还是那纸鸢在摆布着她。
身旁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竟然一片安静,花界少有这样的风吧,她忽然停下来,抬头四望,风猛然衰弱下来,她的纸鸢从高高的天幕上往下坠跌,像折了翅的鸟,一头栽下来,落在她眼前。
落在他脚边。
她迟疑地向前一步,惊喜地抬头看见眼前人:“北辰?”她牵起裙摆,匆匆跑向他,“还以为你不来了!”他缓缓弯下腰,捡起那只折了翅的纸鸢,捏在手里。
从前她也多次刻意把风筝掉在谨君府的院墙内,他每每执了风筝走出来,那时隔着一道墙,不曾看见,大约每一次他的神色都是这样,认真地,温柔地,无奈地,伸出那双十指修长的手,把她的东西轻轻握进手里。
她的气息也就会沾染了他的手吧?
他拉住她的衣摆,轻轻松松地把她带进怀里,松风一般的气息,她感到一股热气窜到脸上来,她的脸紧紧贴着他胸前的衣襟,有些呼吸不畅了。
他抬手摩挲她的脸蛋,白皙的皮肤透出诱人的红色,像醉了酒一般,她从来聒噪,此时此刻竟然颤抖着睫毛,不敢抬眼去看他的眼睛。
那是他们第一次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耳鬓厮磨。她晕头转向,不及他娴熟,她听见他在她耳边轻轻地问:“你有多喜欢我?”
她瞪大眼睛,半晌才说得出话,他却已经将她放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她的纸鸢塞进了她手里。
凉风吹过她绯红的脸,身后的钗环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她才惊觉,温玉走到她背后。季北辰依旧是一身的清朗,仿佛刚才的事情只是她的幻觉。
他竟然浅浅一笑,只不过是看着温玉的脸:“你们知道怎么放风筝才能飞得更高吗?”
声音居然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