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诺德背对着众人阔步走到船头,静静凝视着夜幕下波涛汹涌的海面,雨水浸透了他的全身,他却岿然不动,长年漂泊在海上经历过太多这样的暴风雨,早已习惯。
然而,他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但又一时想不起来,不由得蹙起眉头。
这时,他听到一声询问。
“船长,怎么处置这些俘虏?”大副甩甩湿漉漉的头发,满脸雨水。
雷诺德用余光扫了眼可怜的俘虏们,他们跪在甲板上大约快两个小时了吧,有几个人已经体力不支瘫倒下来,在雨中沉睡。
铁石心肠,也会有怜悯的那一刻。
雷诺德眼睛里显现出少许动容,迅速转回头继续盯着海平面出神:“带进船舱,熬锅肉汤分给他们。”
“不杀掉吗?”
“不了,明天在海图上随便找个小岛把他们放下去,能不能活命看他们自己。”
“明白。”大副点点头,便执行命令去了。
不一会儿,俘虏们全部被带进了船舱,拖着两条僵硬的腿,打心底庆幸自己从独眼幽灵手里捡了条命。
雷诺德让手下们也进去躲雨,只身一人站在甲板上,伸展双臂面朝夜空,闭上眼尽情享受大雨拍打脸庞的快感,矗立在海风中,竖起耳朵寻找除了风雨声之外的声音。
他听见船帆在簌簌抖动,俘虏在咕哝抱怨,手下在喝酒喧哗。
倏然他睁开眼,懊恼地拍了拍后脑勺,终于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
他迅速赶回船舱,从柜子里拿了两瓶朗姆酒出来,迈着匆匆的步伐向船尾走去。
“船长,您这是要去哪?”瞭望塔上,哨兵仍在坚持站岗,头顶斗篷勉强遮挡暴雨,站在风中瑟瑟发抖。
无论狂风暴雨还是电闪雷鸣,哨兵都不能擅自离开岗位,这是雷诺德亲口定下的规矩,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游荡在加勒比海十多年都没被抓住。负责预警的哨兵,往往能决定船队的存亡。
雷诺德抬起头,傲然:“这是你该管的吗?”
“呃,对不起船长,我只是随便问问......”
“天气挺冷,喏,酒拿去喝。”
说着,雷诺德振臂抛了个酒瓶子上去,哨兵连忙双手接住,满怀欣喜。
还没等哨兵说声谢谢船长,雷诺德便大步离开了,径直奔向船尾。
船尾的护栏上拴着根拇指粗的绳子,雷诺德环顾了一圈见没人,抓住绳子以最快速度往上扯。
十几秒后,奄奄一息的乔伊被他拽上了甲板。
雷诺德本来只是想惩罚一下乔伊,没想到天气突变海浪乍起,让这小子灌了满肚子海水昏了过去,生死未卜。
“可怜的家伙。”雷诺德自责不已地叹了声,左手按压乔伊的胸膛,右手掐着他的人中,希望他能赶快苏醒。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雷诺德的神情愈发紧张,注视着乔伊毫无反应的脸颊,禁不住唤道:“快醒,快醒!”
但他的努力却始终未见成效,乔伊安静的躺着,一动不动。
向来冷酷的雷诺德瞳孔中第一次出现了绝望,他一屁股坐在全是雨水的甲板上,失神望着前方,蠕动嘴唇喃喃念叨:“对不起,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似乎不仅是对乔伊说的,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人。
那个人永远活在雷诺德心里,是他这辈子唯一敬佩过的人。
雷诺德深深埋下头,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几滴悔恨的泪水从眼角挤出,与雨水相融。
“库...库...”
就在他无比绝望时,两声沉闷的重咳钻入他的耳朵,他愣了一下,顿时变得惊喜,把乔伊的后背抬起来用力拍打。
在外力作用下,半昏半醒的乔伊张开嘴,大口吐出肚子里的海水,吐得死去活来。
足足过了五分钟,才慢慢缓过神来。
“感觉怎么样了?”雷诺德关切道,同时迅速揉了揉眼角。
他不愿让任何人看见他的眼泪。
乔伊痛苦地喘着粗气,抬起沉重的眼皮,面色苍白有气无力。
认出身边这个人是雷诺德,他瞬间忘却了身体的痛楚,腾的爬起来站得笔直。
“我很好。”他盯着雷诺德的眼睛怒目而视,奈何身体还是不争气,腿肚子发软怏怏欲倒。
见状,雷诺德连忙拽住他,没想到被他一把甩开了。
乔伊踉跄几步扶住栏杆,恶狠狠地瞪着雷诺德,眼眸中的仇恨丝毫不减。
雷诺德了解自己的每一个手下,所以他很清楚乔伊有多高傲,迟疑片刻,他笑着耸耸肩:“你好像有点恨我?”
“不,我恨你入骨。”乔伊回答得毫不拖沓。
“是吗,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
闻言,雷诺德静静注视着乔伊,从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看到了无尽的怨恨,这可不是他所希望的。
他沉默了下来,转过身背对乔伊,凝望黑暗笼罩中的海面。
两人寂然伫立,面对着被狂风暴雨撕扯的夜幕,若有所思。
就这样,过了许久。
雷诺德拧开朗姆酒瓶,仰脖灌了一大口,变回固有的冷峻神态,道:“但我手上沾的,是恶魔的鲜血。”
“那些人是无辜的。”乔伊盯着他的背影,默默捏紧拳头,犹豫了会儿又松开了。
“只是看起来无辜而已,以后你会慢慢明白,人,永远不像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这就是你杀他们的理由么?”
“不,我没有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