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层层云雾照拂这座不知名的小山时,静心庵的庵堂中已传出一阵阵念经声。那佛经本来枯燥无比,此时通过仪清黄莺般轻快的声音传出,竟洋洋盈耳,让人悦目清心。
“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身相见如来不。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何以故。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佛告须菩提,佛告须菩提……”仪清念到这里,好像忘记了下面的内容,弱弱了重复了几次“须菩提,”仍是想不起来。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一道低沉慈悲的声音接了上去,却是静心师太。
静心念完这段佛经,叹了口气道“仪清,你最近念经,出错和忘记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仪清慌忙俯身跪倒,垂手道“弟子知错了。弟子一定加倍用心,好好研习学习佛法,还请师傅原谅弟子。”
静心抬首望了望庵堂中央的菩萨雕像,出神了片刻,这才长叹道“你起来吧。”
仪清听到师傅的叹息,心中愈发愧疚,竟没有起身。
静心将仪清扶起,说道“仪清,师傅没有怪你。”
仪清低声道“是弟子无能,让师傅费心了。”
静心摇了摇头,又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今年多大了?”
仪清不知道师傅的意思,只恭声道“二十三了。”
静心道“时间过得真快啊。”静心若有所思,忽然又道“仪清,你自小便跟为师修行佛法,可知为师为何没有替你落发?”
仪清心中略微不安,生怕是师傅不喜欢自己,于是弱弱道“弟子不知。”
静心慈声道“佛门弟子应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些,你都明了吗?”
仪清点了点头。
静心缓缓摇头道“其实你并不明白。入世方能出世,看过尘世繁华,方能领悟大千真谛。你虽然身具慧根,但毕竟年岁不大,对人生和世界不甚了了,那也是自然之事。”
仪清羞愧道“弟子驽钝,让师傅蒙羞了。”
静心微笑道“没有的事,你如此聪慧,为师开心还来不及,又哪里会蒙羞了,这种话以后不可再说。便是这种念头,脑海里连想也不要想。”
“是。”仪清低声答应了,心中却隐隐欢喜了起来。
静心又道“仪清,你可知你最近为何总是念经出错吗?”
仪清道“是弟子不好,让师傅失望了。”
静心摇首道“你念经出错,并不是因为你不够聪慧,也不是因为你不够努力,而是你的心,不够静。”
仪清轻“啊”了一声。
静心又道“其实这也怪不得你。我相人相众生相,这些你还见识的太少,难免一时看不清楚。”
静心将仪清拉起坐到身边,慈声道“为师之所以不给你剃度,就是怕这个问题。清净心,是佛门弟子之本,要顺其自然而得,是强求不来的。”
“师傅……”仪清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静心却摆了摆手,打断仪清继续道“现在你也长大了,凡事有自己的想法了。既然你的心静不下来,就出去找回自己的心吧。”
仪清听到这里,终于明白师傅的意思,眼圈一红道“师傅,你要赶我走,你不要仪清了吗?”
静心将仪清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长发道“傻孩子,为师怎么可能不要你了。”
仪清抬首望着静心,面上泪痕犹未干涸,看来颇为楚楚可怜。
静心长叹道“为师是为了你好。佛门功法讲究清心寡欲,最是不能出错。你最近神情恍惚,若是这样下去,早晚非得出事不可。既然命中注定有此一劫,那便去吧。”
仪清哭道“弟子自幼在师傅身边长大,离开这里,却去哪儿?”
静心道“跟着自己的心走吧。我看着你从小长大,你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你一向好静,也只有最近几年才心绪不宁,而是经常神情恍惚,患得患失,独处的时候还经常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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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清忽然脸上一红,垂首低声道“师傅,你都知道了。”
静心的眼神望向远方,缓缓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这一劫终究是要来的。与其躲闪逃避,留下终身遗憾,甚至从此导致道心不稳,倒不如索性放开了,去直面它。佛门讲究一个缘字,若是真的有缘,那你注定便是佛门中人,早晚还是要回来的。”
仪清看师傅态度坚决,情知反抗不得,也心知这是为自己好,自己这些天来,确实佛心越来越不稳了。在早晚做功课念经的时候,脑海中总会时不时地浮现出一个少年坚毅的面庞,每每彼时,她就觉得自己亵渎了菩萨,亵渎了神灵,亵渎了无上的佛门。她不止一次地拼命遏制自己不要乱想,却总是适得其反,那个身影便仿佛烙刻在了她内心深处,怎么驱赶也无法奏效。
其实那个少年,仪清也只见了不过一次,可这一次就是好几天。那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一个男子,如此让她念念不忘。仪清记得自己第一次背他的时候,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便如小鹿乱撞,她甚至能够清楚地嗅到他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虽然相处不过数天,那个少年也一直昏迷着,她却牢牢记住了那少年的眉目,他的面庞是那样与众不同,俊秀而又不失坚毅。
后来,仪清终于知道了那个少年的名字白水,也知道了他的伤需要十年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