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象中要平静得多, 她没有让苏沐跟去, 哪怕她知道孩子只是担心她大仇得报情绪失控, 但是这一次，她想真正和这个纠缠了她多年的梦魇道别。

裴静没有如她想象中一样闭不见客, 相反，即使穿着狱服, 粉黛不施, 她仍然昂首挺胸，仿佛坚定地相信绝对不会这个地方蹉跎下去。

她被两个狱警带着走到玻璃门的这边，吴妈和她对视一眼，一起拿起了玻璃门两边的电话。

吴妈冷冷看着她：“公审的日子已经定下了，我很好奇你现在究竟有没有一点忏悔的心情。”

裴静闻言, 嘴角挑起一抹讥讽的笑：“忏悔？我做错什么了需要忏悔？成王败寇, 这一局我输了, 因为我小瞧了你，没想到你们连那么多年之前的事情都能挖出来, 但是下一局, 可未必。”

吴妈“切”了一声：“下一局？都到了这一步，你还妄想着逆风翻盘？你到底是不把顾秋明放在眼里还是不把法律放在眼里。”

“法律？”裴静说着说着就笑了, “你以为法律维护的是谁的利益，我儿子有顾氏的股份，就算顾秋明发狠不认我儿子，另一个人可未必, 反正顾氏的业务一直在故步自封，要想进一步也挺难的，苏氏就不一样了，前景光明得很，托你们的福，我还没想到我有一天还能和a市的贵族圈子产生这种联系，岑晚清不想跟我当亲家，那我们就当妯娌好了。”

“看你想得这么美，我不来打击你一番简直说不过去了，”吴妈一点都不着急地讲道：“你把a市当什么地方，香港吗？你把苏家的家训又当什么，摆设吗？别多想了，苏远梁因为你女儿一通指认现在在苏氏整天夹着尾巴做人，董事会上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他会在自己有亲儿子的情况下去故意迎回一个有案底的私生子吗？”

看到裴静的表情，吴妈淡淡地补充道：“哦，对了，你在这里消息闭塞应该还没听说，你的好儿子把顾氏的股份全输完了，现在就住在你隔壁看守所，他欠随氏欠银行那么多钱，经济科的人不会轻易放过他的；而你的女儿，早就因为脑子太蠢构陷我们小姐没成功反而自露马脚，也被拘起来了，放心吧，她马上就要被引渡回香港，没准还能跟你分到一间牢房呢。”

裴静被手铐禁锢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看向吴妈的眼神越来越恶毒，吴妈终于笑了：“本来呢，股份被自己输了这个消息是只有赌场掌握的，但是随氏多神通广大，也不知道人家从哪里知道了这个，一早就把消息散出去了，又加上你们三个入狱的情况，现在你们家……哦不，不是你们家了，顾氏的股票一片飘绿，估计这几天的损失，能超过几十亿？”

“但是我还是恨哪，”吴妈边笑边摇头，眼神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你伤害了这么多善良的人，我母亲当年如何对你，要是没她你就饿死在你家里了，她对你有施饭之恩，她教你梳洗打扮，可你呢？我们家是比不上顾家家大业大，你看不上我们，我们一家人反应是过激了，但是你至于出手伤人吗？我母亲她因为我爸犯过一次心脏病，身体一直不好，你拿话刺她她怎么能不犯病，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连帮她叫辆救护车都不愿意！”

“你少血口喷人，”裴静咬牙切齿道：“她是给我饭吃给我衣穿，但那是因为她一心想让我当你们家童养媳，谁不知道你弟弟不学无术就是个混混，我为什么要嫁给这种人？好不容易我有了摆脱你们的机会，可他们神通广大哪，竟然有你这个亲戚，还和苏氏走得这么近，那天你们摆脱苏氏那个老太婆出面交涉我和顾秋明的事的时候我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要不是我及时出手自救，这一身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就没了！”

“可你的荣华富贵现在也没了，”吴妈厉声回击：“就为了你所谓的身份和地位，你就要去当杀人犯？顾夫人平时如何待你，你心如蛇蝎害死了她几个孩子？！对了，警察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事情，当年顾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摔那一跤，只怕也有你的手笔吧？你拿肚子里不知道是谁的孩子要挟苏远梁，让他帮你除掉一个还在母胎中的孩子，你于心何忍，你也是母亲，那孩子半夜三更不会变成厉鬼来找你吗？”

好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一瞬间恐惧、惊悚、慌乱、迷茫多种表情在裴静脸上闪过，她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一字一顿说道：“没有，从来没有，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说几句话而已，他凭什么来找我？倒是你妈，听到了我在家和苏远梁的通话，竟然要到会场阻止，如果那孩子不死我儿子怎么办？所以他必须死！我不过是随便反驳几句，你妈她就倒到了地上，我哪知道她这么不中用，晕一下就会死？你们凭什么指责我？凭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敢说这辈子你从来没有为了自己和自己爱的人做过一点错事吗？”

终于，终于还是逼你说出来了。

妈妈，原来这就是你真正的死因。

吴妈闭上了眼睛，感到温热的液体布满眼眶，她隐忍不发，将眼球憋得通红，才让一腔热泪尽数倒流到嘴巴里。

原来，眼泪的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