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辆囚车里,关押着顾夫人窦氏与顾勇的一房侍妾。
顾勇看到窦长庚,脱口呼了声:“表哥。”
窦长庚跳下马背,扬手从长随手里接过一碗酒,“阿勇,对不住,我帮不了你。姑父贪墨巨大,罪证确凿,就连祖父、父亲也不能替你求情。”
窦氏见到侄儿窦长庚,发狂一般地拍打着囚车,“长庚,你爹呢?他为什么不来,以大哥的本事,他若想替我们开脱,自有数种方法,他是不是抛弃我们母子了?顾英贪墨,全用在外头养外室,他一死,那几个外室变卖了宅子田地逃得没了人影。我对他还不够好,嫁给他后,为他生儿育女,为他纳了五房侍妾,可他还不知觉,瞒着我外头找外室。贪了银子全给那些狐\媚\子用……”
窦氏破口大骂着,骂着她的辛酸与不易。
她没享到福,最后还被丈夫连累。
窦长庚心下酸楚:男人犯了错,却累及了家眷醢。
窦氏又有何错?错的是她身为窦承嗣的女儿,错在她嫁给了顾英。她终究是被窦氏派所累,政敌们不会因为她是女子就放过她。
窦长庚道:“阿勇,这碗酒当我与你践行,北疆苦寒,一路保重。三位公子虽是你庶弟,好歹血脉相连,多多看顾他们。”
窦氏恨那些姨娘,现在也不用恨了,她们被官府充没为奴,待中秋佳节一过,就要在西菜市由官府拍卖,她们不再是得宠的侍妾姨娘,只是货物。
顾家的几个庶女亦被充入官乐坊,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才三岁,她们又何曾不是无辜的。
顾勇扫过三个幼弟,唇角噙着苦笑。
曾经的他,只知自己是嫡,他们是庶,在他眼里除了入宫的胞妹,其他人都不在眼下。大难来临,才知道他们与他一样都是顾英的儿子,获了大罪,一样要发配北疆缇。
顾勇回眸,四下搜索着与他自来亲厚的朋友,没有池宪,没有张家公子、李家少爷,除了窦长庚再无旁人。
原来,大难来临各自飞。
他曾经以为的朋友,也不过真的应了窦氏的“酒肉朋友,狐朋狗友”。
“一碗酒,祝勇表弟一路顺风抵达北疆。一碗酒,千言万语尽其中,请——”
窦长庚豪情万丈,将酒从囚车缝隙里递给了顾勇。
顾勇接过碗,仰颈而下。
一侧十三四岁的男孩道:“大哥,都怪二姐,要不是她失贞,父亲怎会落下欺君罔上的罪名,也不会有人落井下石,揭发父亲贪墨的事。”
人死了,别人还不忘踩上一脚。
人死了,窦家更不愿出面维护。
顾勇只作未闻,揖手道:“多谢表哥相送。”
窦长庚递来一个包袱:“这是我令人预备的干粮与两套换洗衣衫,带着路上用,此去千山万水,我们兄弟亦不知几时再逢,盼表弟一路保重。”
他一抬手,长随给领首的官兵掏了两锭银子。
窦长庚不怕给顾勇预备银子,他怕这些钱引来灾祸,预备的干粮、衣衫都是寻常百姓吃用之物。
押送的官差大喝一声:“启程!”
囚车轧轧,载着窦氏母子去往北疆。
那里传说有身高八尺,鬼面獠牙的异族人侵扰北疆百姓;那里传说是最冷的地方,冬天要睡在热炕上。
囚车里,窦氏不甘心地大嚷:“长庚,替我向父亲、大哥求情,我有什么错?当年我嫁给顾英,是他们替我做主婚配,我不想死……”
谁不想好好的活,但命运却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
窦长庚收回了眸光,看着不远处的素缱,她正招呼着分好组的灾民跟着洛家下人去,灾民们有的拾了烂棚子里的东西到雇来的马车上,就是缺了一块的破碗也舍不得丢的,还有的连柴禾都拾捡上马车。
窦家造成了西北灾民的千里颠沛,而今作为曾经窦氏帮凶一员的顾家受到了惩罚。
窦氏大叫:“长庚,替我照看婉儿……”
顾婉,她的女儿,还那么年轻,十六岁入宫即被打入冷宫,还怀着身孕,这冷宫的日子只怕是生不如死。
这都是她的错,如果她当时多派些人护送顾婉去敬香,她就不会被人凌辱,就不会***怀孕。可点名要顾婉入宫的,是皇帝。
窦家的未来的在哪里?窦长庚知道父祖还不甘心,而祖父更在想尽法子要全力一搏。
窦长庚呢喃问道:“阿勇不是纳了池宪的妹妹池宓为妾,怎的以阿勇女眷名义被发配的是一个丫头?”
窦长庚认识顾勇身边的丫头,她与顾勇自幼一起长大,虽家生子,可也是青梅竹马,主仆二人情感深厚。
“大公子,那丫头好像是勇公子乳娘的侄女儿叫香兰,比勇公子小四岁,早前原是通房。四月时,池探花娶了小姑奶奶为妻,池宓求了小姑奶奶说项,回了池家。之后大姑奶奶瞧勇公子屋里不能没个侍妾,抬了香兰为良妾。原本,香兰要贬为官奴拍卖,可她非说自己是勇公子的女眷,只能随勇公子一道发配北疆。”
香兰对顾勇是真心的,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患难与共,北疆有多恶劣,他们很难想像,但香兰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着实不易。
虽是丫头,却绝境不弃,香兰待顾勇倒是一片深情,看似娇滴滴的姑娘,却有一颗坚韧的心。
窦长庚道:“他们早些离开皇城还能保住一条性命,他日一番争斗,天晓得又是怎般情景……”
窦氏派作恶多端,终有一日,皇帝会除掉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