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身边满一年的新年,老师送了他一把古琴。
“这琴名‘瑟’,曾经的主人是一位绝代佳人,辗转到了我这,我将它赠予你,唯之,你的琴艺卓绝,定能让琴瑟和鸣。”
看着郑十安怅然的表情,他想着,这把琴或许对老师很重要。
重要的是人,还是琴?
他不得而知。
郑十安的思想跳脱,有可能前一刻还在谈野史,后一刻就跳到国事政论上,他都习以为常,应对如流。
他们花了一年,从临安走到汉中府,然后到了兴元府。
途中,郑十安又收了好几个学生,大多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这让他质疑世家流传的郑十安不轻易收学生的流言究竟打哪儿来的?
除了特别脏之外,他实在看不出那几个胆怯害羞的小孩有什么过人之处。
郑十安在闵兴山上搭了几间茅草屋,他们在那住了下来,没几天,有几个人找来,据说是郑十安的旧友,那几人衣着怪异,有老者,还有和尚。
老师的旧友真够广泛的。
那个不苟言笑的和尚是个武僧,功夫高强,但是手段强硬,听不懂人话,比如非要抓他练武,舞刀弄枪是野蛮人做的事,他一点也不喜欢。
反抗无效,他的日常里又添了一项习武,好吧,文武双全也不赖。
日常被各种事情填满,郑十安一忙起来,还会把几个小孩丢给他,山里的日子过的很快,当收到父亲来信时,他还在修正几个小孩的功课。
父亲出事了。
景炎帝收到密信,声称丞相和西夏皇子有暗中往来,疑有通敌卖国之嫌,在丞相府搜出了大量西夏文书成了铁证,景炎帝一怒之下将丞相处以死刑。
父亲深信丞相是被冤枉的,他长跪在皇殿前,恳求景炎帝彻查此事。
再次回到临安,恍若隔世。
家门口挂满白布,奶娘看他回来直接哭出了声,他愣愣的望向大厅里摆放的棺材,几个身披孝服的亲戚拉着他跪下,“唯之,你娘过了,都是被你爹的事给急出了病,哎……”
耳边安慰声,啜泣声混杂,他却出奇的平静,母亲的离去没带给他多大的触动,也许他骨子里就是冷血的。
他只是觉得冷清,和母亲交好的手帕交一个都没来,因为被划为丞相一党,父亲因为替丞相求情触怒景炎帝被一道下了牢狱,谁会在这时候沾惹上宋家?
母亲下葬后,奶娘和管家先后离开,家里更冷清了。
他去牢里看了父亲一次,一向体面的父亲头发凌乱,脸颊凹陷,身上还留着几道刺目的伤痕,拿了碎银的狱卒告诉他只有一刻钟。
“唯之,丞相大人是被冤枉的,文书是有人偷偷放去书房的,皇上被小人蒙蔽,这可如何是好!”
“娘死了。”
“……”
父亲嗫喏着唇,眼神黯淡下来,久久没有言语。
过了许久,又道:“唯之,你去找御史台张大人,我怀疑这事和吏部的人有关……”
静静的听着,直到狱卒不耐烦的来催促,父亲才欲言又止的看向他,“唯之……”
郑十安曾问他,他认为治国最重要的是什么,当时他见过路边的乞儿,见过疯狂的赌徒,见过富裕的氏族,他答说民生,万民该生而平等。
郑十安笑着摇头,“人生有三六九等,何来平等?”
“先有贤臣,而后有君,唯之,你父亲希望你能做一个流芳千古的贤臣。”
“老师呢?”
“我……”郑十安意味幽深的笑道:“我想避世而处,当贤臣的老师。”
查清真相花了很久,水落石出之后,丞相因为年迈体弱,死在了牢狱里,父亲洗清了冤屈被释放,带着他去向景炎帝谢恩。
父亲按着他跪在厚厚的积雪上,一身明黄的景炎帝手捧暖炉,搂着娇媚的宠妃坐在銮驾上,居高临下的看向他们。
淡淡道:“爱卿受苦了,你是丞相的得意门生,忠厚仁义,由你来接替丞相一职,朕便稍许宽慰了。”
“臣……”
父亲满脸惶恐,眼含泪光,重重的叩了个头,“臣定不负皇恩!”
雪真凉啊,埋着的脸舔了一口雪粒,在銮驾里一定很暖吧?
从那个位置看到的风景一定更美。
人生来就有三六九等吗?望着远去的銮驾,他想着,为什么坐在里面的就非他不可呢?
☆、宋唯之番外二
隔年,他成了最年轻的秀才,说实话,那些试题对他几乎没有难度,就连景炎帝在殿试上问他的问题都很可笑。
措辞稍微复杂,景炎帝就会不耐烦。
他十分怀疑景炎帝有没有听明白他的回答,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殿试结束后,景炎帝点他为榜眼,破天荒的对他大为称赞。
然后,往家里递拜帖的人越来越多了。
那时的父亲成为了右相,官职仅屈居于一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