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时候,我的脑子里会突然闪过一句违和的声音,它那么细小而清晰, 它在说:你瞧,这样也不错。
除了跑车,还有别的交通工具能带你走;除了私人会所,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吃到美食;除了游艇舞会,还有别的场合可以交到朋友。我已经在一个无意义的地方浪费了二十三年,我一度以为那是天经地义;可是它除了带给过我短暂的快乐,更多的是无边无际的虚无、孤独和自我怀疑。
我每天都会收到大量的邮件,其中有一封必定来自陈白露。 她每天都发《拇指姑娘》的新章节给我,她写得越来越快,渐渐由从前的每天一千字增长到两千字,并且稳定下来,这个字数表示她的状态在好转。冬天结束的时候,她写完了《拇指姑娘》,说起来,我也两三个月没有见到她了。
同最后一章一起收到的,还有一封邮件:
海棠: 谢谢你陪我写完《拇指姑娘》。我知道写得不好,但因为有这件事情可做,我才没有把脑子荒废掉。人生还长,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想要做, 无论我想做什么,你都会帮我,对不对?
我下周一搬回城里,周末你能请小时工帮我把房间打扫干净吗?你应该没什么事情做吧?少参加一些y,我离群索居这一年,越发看清从前的生活有多无聊,你身在其中,不知道还要多久才看得清呢。
又及,我交了一个新男朋友,等我回去带你见他,就是薛先生。
我刚刚写完一篇万字长稿,眼睛胀得酸疼。一字一字地读完这封简短的邮件,我合上电脑,看着窗外寥寥的晨星,清凉的风从半敞的窗子吹进来。我为她祈祷,坎坷多难的白露,愿你终于遇到对的人。
这封邮件又使我觉察到,我同陈白露的关系再也不像从前那样亲密了。甚至在我嫉妒她抢走了陈言时,甚至在她恨我一次次泄露她的行踪时,我们都是紧紧黏在一起的,尽管两个人都拼命往相反的方向挣,可是心里都清楚只是暂时转过脸去,毕竟是挣不脱的。
然而这一次,我似乎明白地看到了我们有多疏离。如今梦会所里的常客有一多半不认识我是谁,而她还在邮件里叮嘱我少参加无聊的社交; 那个周末我要和英总去谈一个夏天开机的片子,她还以为我“没有什么事情做”。
~2~
监督小时工给陈白露打扫房间的事我拜托给了杨宽。 杨宽百般不情愿:“你是不是给她跑腿儿成习惯了啊?她怎么走到哪儿都得有人伺候着?还得提前两天通风,哪儿那么娇气?”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娇气。” 杨宽叹气:“我怎么认识这么一群有公主病的。” “没一群,就一个。我可不是。” 我从杨宽的车上跳下来,英总已经在咖啡厅里了,谢天谢地客户还没到。 “慢点儿跑!你又不拿工资!劳碌命!”杨宽在我身后喊。我没理他。
我们谈到晚上十点,披星戴月地赶回来,整幢写字楼只有我们公司还灯火通明。一个小实习生守在电脑前等国外电影节的稿子,困得直打盹,下巴每三秒钟从手心里滑下去一次。接待室里端坐着一个戴眼镜的胖阿姨,严肃得好像元首夫人。我往里瞟了一眼,她也上下打量我。
英总问实习生:“那人是谁?” 小姑娘一头撞在电脑屏幕上,捂着脑门站起来,我替她疼得一龇牙。 “找海棠姐的,下午就来了,说什么也不走。” 我累得脱线的脑子迅速把这几天的工作理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捅娄子惹得客户找上门,才走进去。 这阿姨殷勤得很,好像我才是客人一样,一边接过我手上的包,一边替我拧开一瓶矿泉水。
“海棠呀,早知道你工作到这么晚,我就不来打扰了。”
“您是?” “我请问你,你是陈白露非常要好的朋友吗?”她把“非常要好”几个字咬得尤其清楚,而我在公司里听到陈白露的名字,只觉得特别违和, 登时愣了。什么人要找陈白露,而且找到我公司来呢?
然后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很对不起白露,我当时的猜测是:这莫不是薛先生的太太?我还没有见过薛先生,但我总觉得这个人应该是有太太的。天,正房闹到小三闺蜜的公司来,然后就要扯头发抽耳光了吧?夜深人静,也不知道我们大厦的保安是不是二十四小时值班?就算是,在公司里动手也不大好吧,明天就该在同事间传遍了,要知道敝电影宣传圈也乱得很,丝毫不亚于风月场啊!
我一定是学编剧学出了职业病。 英总站在会议室门口抱着胳膊,十二公分的细鞋跟配着脸上的黑眼圈,脑门上刻着三个字:不友好。我突然想起英总以前和我说过,她读书的时候拿过大学生散打冠军,老天保佑,十多年过去了,您的功夫可千万别撂下。
“我是小周的妈妈。”胖阿姨笑得特别慈祥。 噗。 “海棠,有没有问题?”英总黑着脸问,我估计我只要点点头,她就要撸袖子了。 我赶紧摇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