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乞要去秦城了。

他把包裹拎起来，又放下，犹豫了再犹豫，还是背了起来。却不料刚推开房门，就对上席炊惊讶的脸。

“去做什么，阿乞？”

殷乞颠了颠背后的包裹，笑了笑：“向父亲辞行，回秦城去。”

“真是太不巧了。你父亲刚离开，说是去街上走走，散散心。”

殷乞双手一下子握紧，努力做着平静的表情，道：“那么，我去找找吧。”

席炊摆摆手，道：“再会，你小子，自己小心点啊！”

殷乞点头应是，眼角眉梢尽是暖意。席炊看着他，不大放心地又嘱咐道：“你父亲待你还是不错的……”

殷乞脚步顿了一下，淡然道：“我知道。”

席炊惊讶地看着他，半晌如释重负地笑起来：“知道就好。”

席炊本以为殷乞已经改去那些偏见，能与他父亲如原先一般疏离却平淡地相处，却没料到他猜对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

他等来的，是殷乞与父亲几乎彻底的决裂。

秀江，如它的名字一般，风景秀美，却不是宽阔的大江，而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

“霍家庄……这名字，想必是大家宅邸，应该不会难寻。”

殷乞沿着南岸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水边金黄的芦苇丛，上下纷飞的枯叶，还有相互耳鬓厮磨一会，一齐踏水飞起的青年雁，停在岸边，随着荡漾的水波轻轻摆动的小乌篷船。

确实拥有几能令人目眩的魅力。似乎连路边矮小的房子都带着水乡独有的风情。

“小伙子，是北方人哪？”殷乞突然察觉背后有人，回转身，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农汉笑吟吟地看着他，一身朴实的粗布衣衫，“要看风景，还是要拣个好时节。这秋天，树叶都落光了，鸟也飞走了，有啥好看的？”

殷乞看着对方。他看模样便知是不富裕之人，但衣衫上的补丁打得齐整干净。他兴许没有武林人一掷千金的豪情，却有鲜衣怒马闯荡江湖时难见的闲适安然。不由心下回想起小时在殷家庄中闲暇幸福的生活。

现在，殷家庄已经没了……那些伙伴，也被屠杀一净……

他心中突然又攀上浓重的痛苦，如坚韧的野藤死死绕住，不留一点空隙。

他努力抑制情绪，面上一点不显，只笑着回应：“我倒是觉得有一些独特的景色。秋高气爽，也是踏青的好时候。”

那人嘿然一笑，道：“这是你们书生的爱好，我可管不来。我们这些农民，只觉得秋天好收成。不说了，收完麦子还没几天，我得快些赶去打麦场。”

殷乞向前一步，叫住对方，问道：“那你是否知晓这里有一个霍家庄？在哪？”

那农户一愣，伸手对着不远处几间矮房比划一下，道：“就那里，那一片都是霍家的，破落了也没人敢去住，可能闹鬼呢，年轻人，你当心着点！”

殷乞敷衍着应了一声，快步走过去，那农户就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走开了。

“好了，如果父亲不在……我就相信父亲，只这一次。”

殷乞低声自语道。

越来越近，他站在门口，伸手去推，放在门上后却又失了力气，改为轻轻地触碰抚摸。

殷乞必须承认，他不敢开门。好似里面可能锁着择人而噬的凶兽。

若真相确实如此，那与凶兽也并无太多区别了。他忍不住苦笑暗想。

“咔嚓！”房里传出一声轻响，殷乞一下子瞪大眼，绷紧了身体。

里面有人。

殷乞内心的复杂几乎打破了他面容上的宁静，再度想起农户的话：“没人敢去……”却还抱着一丝奢望，猛地推开门。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殷乞先看向房间四周房里的装饰确实已经破败不堪，房梁都已朽蛀，用了新的木榫固定。不同木质颜色，显得更斑驳破落。

目光只是一掠而过，当房中的人回过头时，殷乞的目光已经定格在对方脸上。

四目相对。

谁也没有说话，对于他们来说，看见对方出现在这里，已经足以说明很多事情。

说实在的，殷乞在看见确实是殷成山时，内心感觉复杂难言，有愤怒，失望，更多的却是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感。

他顿了一会，平淡地走到父亲的身边，接着与他擦肩而过，看向房间里唯一一个干净不附有灰尘的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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