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乞闻言，讶然盯着张五常看了一会，露出招牌似的温和笑容，道：“张兄莫要胡说，可要当心隔墙有耳。”

“多谢殷兄关心，但我还不至犯此等错误。”张五常看看窗外，自信地笑道，“殷兄，你可以考虑一下。”

殷乞看着对方无害满是灿烂笑容的娃娃脸，似乎思索了一下，客气道：“改日在下会来访，希望张兄不要嫌麻烦就好。”

他似乎满意了，轻轻地拍拍手道：“希望合作愉快，殷兄。你为什么不去外城找找呢？”

外城……殷家庄，不是废墟么？

殷乞愣住，随即脸色更为难看，匆匆告辞而去。

张五常所言不错，在自家唯一那还立着的半栋摇摇欲坠的东房里，他看见蜷着身子卧在地板上沉睡的殷川。

殷乞默然，小心地跨过那遍地的残桓断壁，站在已经焦黑断裂的房梁边，蹲了下来，把手掌放上殷川的肩膀，却没忍心去推醒他。

他清楚地看见了殷川红肿的眼眶。

他似乎感受到了殷川猝不及防被这噩耗砸中的惊骇痛苦，不是他软弱，此等横祸，岂是一个重情之人能承受的？

殷乞忍不住叹气，身子向后一仰，直接坐在地上，即便是轻轻靠在那房柱上，它也发出了一声“吱嘎”仿佛不堪重负之声，吓得殷乞朝前挪了挪。殷川突然小声地呻吟起来，殷乞忙探过头去看，没看出些名堂，只听见殷川口齿不清地叫道：“哥——”

殷乞听清了，先是有些好笑，随后面色渐渐有些复杂。

自己这个弟弟，很依赖他？殷乞想到自己将要做的事，不由对殷川有些愧疚。他拍了拍殷川的后背，先前“故地重游”睹物思情的痛苦也似乎淡去了不少，面容平和，低声道：“小川，睡罢。”

随着时间过去，殷乞也倦了，眯起眼，本只想假寐片刻，不料睡意袭来，也睡了一夜。

又是有些熟悉的噩梦。

他茫然地站在连天烈焰之中，听着四周凄厉的惨叫呼救，想挪动脚步，却被人紧紧抓着，动弹不得。

他愤怒地回首望去，却对上自己父亲漠然的面孔。

“不要去送死，”殷成山冷冷道，“你救不了他们。”殷乞不可置信地盯着父亲，殷家家主，半晌绝望地吼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殷成山！你是殷家家主！”

“那又如何？”殷成山有点讥讽地看着他，“殷家如何，与我无关。”

殷乞看着眼前陌生的父亲，耳中听得惨叫逐渐稀落，还有木料爆裂之声，一切与那一日重合，一时痛苦愤怒绝望各番情绪涌上心头，几乎失去理智，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拔出佩剑就砍向面前的人，伴随着自己的咆哮声：“你不配做殷家家主！”……

“殷……父亲。”

他猛地惊醒，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讷讷无语，好一会才低声叫了声。

殷川翻了个身，他立刻闭上嘴，看了他一眼，确认他还睡着，站起来，看着在阳光下更为凄惨的废墟，有点不忍地扭开脸，却注意到焦黑废墟中有一点闪光。

“是什么？”殷乞现在需要做些什么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便走过去，弯腰去看。

是一颗沾了些炭灰的琉璃碎片。

这不重要，他很快想起自己忘记的一件事。

家谱。

那被他从火海中救下的厚厚一本家谱。

他想了想，所幸他生活在殷家庄的时间不算短，年少淘气时几乎跑遍了整个庄子上下，连哪棵树好爬都一清二楚。

所以，即便那承载了他童年回忆的地方已成了废墟，他依旧能找到那宗祠在哪。

想到此处，禁不住又是无奈痛苦的叹气。

没用半个时辰，他就来到当日自己藏身的密道口，石板被他掀在一旁，露出黑糊糊的洞口，自己留下的血迹已经干涸，可以看出不远处那烧的扭曲变形的铜架便是原本放置族谱的架子。

他跳下洞口，在干净冰冷的地窖里寻找，很快便捡起那本纸张泛黄的家谱。

其实这本家谱是从他的太爷爷那辈开始记录的，毕竟殷家人口众多，虽然自己这一辈主家只有两个孩子，但外家岁数相仿的起码有十余人。殷乞随意地翻了翻家谱，心不在焉地。他现在想的是一些别的什么。

谁家，会在祠堂里挖个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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