搀扶也挣扎着不肯起来,一口气磕了几十个头才满面泪痕的爬了起来。
这可是肉啊,掌柜的何等大方人,竟是说给就给了?
展鸰叹道:“以后再不可如此了,不只你,但凡客栈员工都有份儿,多少不说,好歹尝个鲜。便比如那小五,他家中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哪里会只偏向你一人?也不必太往心里去。”
说完,她就叫李氏将各样卤味都拿了些装在大托盘里,准备等会儿开午饭的时候叫他们加餐。
李氏千恩万谢的去了。
展鸰又叹了一回,一转头就发现席桐和展鹤竟直勾勾盯着自己瞧,不觉失笑,“看什么?”
席桐摇摇头,又冲那边努嘴儿,“鸭脖也来一点……”
晌午李氏的相公果然来了,两人说了一会儿私密话,各自问好,然后那男人转头就见婆娘拿出一包香喷喷的肉来,还以为是她偷得,登时吓得腿都软了,脸也白了,任凭李氏再如何解释也不信。后来闹到展鸰跟前才信了,只是不免又是一番感谢,最后还是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步行到家的时候也快天黑了,老父亲颤巍巍立在门口,不住眺望。因家境贫寒,也不舍得熬油费蜡,只是眯着眼睛觑,听见动静便哑着嗓子问道:“可是新光我儿?”
他也不知问了多少遍,来的都不是,一直到天色擦黑,这才终于听到了期盼中的回音。
“爹,天这般冷,恁怎的出来了?!”新光连忙一路小跑的过去搀扶。
老头儿刚要开口,鼻翼先抽动了下,忽而脸色大变,“你,你哪里来的银钱?弄这一身肉味?我儿,爹没甚大本事,可也从小教导你为人须本分,咱们人穷志不穷哩!你”
他们家穷成这样,哪儿有闲钱吃肉?必然来路不正!
“爹!”新光知道父亲误会了,忙解释了一回,又哽咽道,“掌柜的好人哩,说要过年了,算是甚么员工福利,也叫家里人都跟着沾沾嘴儿,在那里干活的都有哩!还说,往后但凡逢年过节都有呢!”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好人一生平安,无忧无灾,菩萨保佑!”老头儿听得也是老泪纵横,又哆哆嗦嗦的朝着客栈所在的方向拜了几拜。
久违的有肉吃,爷俩心中都是滚烫一片,相互搀扶着进了屋,但见屋内破桌上那盏昏黄的油灯被风吹得抖了几下,眼见着就要灭了,新光飞快的关了门。
“爹!”两个孩子乳燕投林般的扑了过来,叽叽喳喳的问娘如何,新光挨着摸了脑袋,只说都好。
炕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咳嗽几声,眯着一双昏花老眼看他手中纸包,“我儿,那是何物?闻着倒是怪香的,甚么味道?”
都是自己不争气,如今老母亲竟连肉味儿都忘了……
新光用力抹了抹眼角,过去坐到她身边,一边开着纸包一边笑道,“娘,秀芬干活的那掌柜的是厚道人哩,我今儿去瞧着,她气色反倒比在家里好多了,也白胖了哩。”
老妇人虽腿脚不便,可上半身却是好的,听了这话便在老伴儿的搀扶下倚着枕头坐起来,念佛不止,“阿弥陀佛,好人好报,也是苦了秀芬了。”
秀芬是个好媳妇儿,孝顺公婆抚育儿女,累死累活从无半点怨言,但凡略有一点法子,他们也不舍得叫她撇家舍业的出去做工啊。
老头儿小心翼翼的将油灯挪过来,忍不住道:“不止哩,人家掌柜的还叫新光带回来年礼哩!那可是肉,这一大包,怕不是要好几十文呢!”
“肉!”两个孩子争先恐后的叫起来,又拼命伸长了脖子往里瞧,老妇人也唬的够呛。
好几十文?这样贵重,他们如何能收?
新光忙开了纸包,但见昏暗的灯光下猛地窜出来一股浓香,里头好大一只肥嫩的猪蹄,还有些个老大的翅膀之流,登时馋的两个孩子口水直流,两位老人和新光自己也忍不住狂咽口水。
这,这样多?
如何吃的完呐!
两个孩子虽然馋的要命,可却十分知礼,手拉手站在桌边狂吞口水,又小心翼翼的抬头,“爹,我们,我们能吃吗?”
“娘吃了吗?”
三个大人登时泪流满面,新光用力点头,撕下一大块皮肉相连的猪脚肉递给两个孩子,“吃了,你娘吃了,爹也吃了,这些都是给你和爷奶的。”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小心的接了,转头又递给爷爷奶奶,“爷,奶,恁先吃。”
两位老人老泪纵横,几人推来让去,到底还是老人略咬了一点,两个孩子才开动了。
“爹,真香!”
“这边是说书先生口中的大口吃肉吧?”
老头儿又叫儿子吃,新光笑着推辞,只道自己已经同婆娘吃过了。
话音未落,那老娘却叹道:“我儿,你莫要再哄老婆子,俺眼瞎心不瞎,你哪里舍得?这话便是当年你小时候,我同你爹哄你的,如今倒成了你哄俺们了。我同你爹左右是黄土埋到脖根儿的老废物了,若你不吃,俺们更不必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