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相公靠到午后,好不容易,真还碰到了一个主顾。此人是北关人,到南关亲戚家走动,混了一顿酒饭,往家里返。正走到这巷子口,看到了方祥,停住了脚步。又瞧了瞧字画,自言道:“字写得好,画也作得蛮不错。”问道:“书生,这是自己作的吗?”方祥答:“正是小可。”那人又问道:“你一纸几文钱?”方祥头一回卖,根本不知得多少价钱才是,想了想,道:“三文每幅,还有四张,饶二文,十文钱可以全包。”那人摇摇头,道:“现在不想要这些,你跟我到家里一趟,我家有块匾待送人,正想找人书写。看你字写得不错,就请辛苦一回。管你顿便饭,与你二十文钱,怎么样?”大概也是为了少花俩钱,不舍得大的破费请名人。方祥道:“那可太好了。”机会难求,论不得价钱高低。把东西一收,随着那人到了北关。进得那人家宅,人家问他吃饭没,他答“没有”。那人教自己的浑家为方祥端来了一碗米饭,上头放几块咸菜。方祥几口扒光了,又喝了点剩粥。这是他近十天来吃得最饱最美的一顿饭。之后,为那人在一块匾上写了几个金笔大字,工工整整柳体正楷。那人见之,十分满意,把二十文钱给了方祥。看他衣衫破得不成样子,又赏了件旧衣袍。方祥乐坏了,对那人千恩万谢。告辞而别,出了这家,往南关来,想着回家。
走没多远,忽听两边有人低语,似乎出自小摊贩之口,“狼来了。”方祥一愣,这街上何来的狼?往前一瞅,耶,迎面来了四条汉子,生得凶邪,看出酒喝得不少,东边晃,西边荡,一路打着醉拳。砸塌了人家的摊位架子,踢倒了卖水果者的筐,“哈哈”怪笑着,耍着酒疯。方祥猛然间悟道,“不好,真是‘狼’来了。快躲,沾惹上他们可要倒楣。”想到了“北关四狼”,没准儿是这四个小子。五相公正想着呢,让“一匹狼”给打上眼了,对那仨嚷:“嗳,哪儿有个书生模样的人(虽然方祥衣服普通,但那走路架把不脱读书人模样,况且头上还有顶书生帽儿),拿他乐呵乐呵。”冲方祥喊叫:“那穷酸的书生,来,来,给四个大爷吟一首诗听听。”方祥哪里敢过去,扭身撒开脚丫子就跑,真应了一个词叫“慌不择路”,歪头看旁边是一条弄堂,便一头扎了进去。沿着巷子没跑多远,坏了,不由叫苦。怎么回事?敢情这是条死胡同,偏偏撞来。方祥乃一介文弱书生,不是愣头青,侧里有住家的门,他可不敢闯。再回头瞅,那“北城四狼”已经到了巷子口,堵住了他。方才那个小子唤他:“这只鸟,跑什么你?见了大爷也不纳礼,过来,过来,吃不了你,快点。”方祥没有办法,哆哆嗦嗦折转了回来。强作笑脸问道:“四位爷,唤小的有什么事吗?”一个小子问道:“是读书人不?”方祥道:“是,是。”小子道:“爷我眼力不差,没估得计错。书生,先行礼再说,孔夫子不是讲礼仪吗?你是他的门生,该懂得吧?”方祥自知惹不了人家,只好违心地给“四狼”每人施一个躬身礼。有个小子道:“不成,打躬作揖礼太轻,磕头磕响头才是。”方祥有些恼火,道:“上跪祖宗神佛,下跪父母长辈,岂能随便给人磕头?无有此理。”四个小子听言,都瞪起了眼珠,一“狼”道:“哟,还充起骨气来了,不随便与人跪。官家面前你跪不?大爷是这城街上现管事的官儿,你不跪,不磕头?是爷爷没调教好你。今日不磕头也得磕。”一把扯倒了方祥,强按着他给自己磕了几个头。然后,薅发,将人的额头往地上撞,迫使方祥给其他“狼”也相继“拜”大礼。再看方祥,脑门上起了大大的包儿,额角见了血,脑袋晕晕乎乎,眼前也是一物七个半影。有个小子道:“快,吟两首诗词给四位爷听,还要舞上一些。”把趴在地上的方祥扯将起来,逼迫他摇首扭腰,花着脚步,并吟了三两首诗。方祥以为可完事了,不想四个小子依旧拿他耍笑,又让他唱词儿。方祥道:“我不会唱这个呀。”一“狼”道:“什么?读书人只会吟诗,不会唱词?”方祥道:“是,是,词可填得作得,唱却未学一调。”这“狼”叫道:“不会唱也得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