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男人。
男人当然是粗犷豪放的。
长期以来,为了力求扮男人扮得真实一些,我已经习惯性的跟着爹爹学习了,以至于有时候我偷偷跟在爹爹身后悄无声息的模仿他的形影动作,被童伯看到了,总要笑好久。
后来有一次他说:“小郎,你若在脸上安一副老爷那样的长须,再穿件老爷的袍子,举手投足倒与老爷再无二致。”
我当时正学爹爹扔门闩玩儿,激动之下学着爹爹的习惯性动作抽开了门闩,看也不看朝门外扔了出去。
只听得一声惨叫,顿时暗呼糟糕,探头出去一瞧……正砸着了下朝回家的爹爹……
他常常习惯了扔门闩,这一下角色陡然转变,反应有所欠缺,被结结实实砸在了脑门上,立时起了个大包。
……嗯,爹爹还得多练练反应灵敏度!
后来我自然又被暴打一顿。
因此我从爹爹那里学来的,除了恨不得找个人来大搞一言堂,狠狠欺压一番,剩下的就是霸权主义的武力镇压了。至于怀柔神马的……听说他常在朝堂上对政敌使这招,反正没对我使过,目前我还没学会。
对于晏平,显然不适合武力镇压。
倒是秦玉筝,首次让我见识了怀柔也可以怀的风格多样,十八般武艺俱全,令男人在这温柔乡里全面溺毙,陪葬半生,缴械投降这一精彩过程——假如她不是我的情敌,我铁定会为她击节赞赏!
自那日她哭诉过之后,每次出游,十之八九有她的身影。
下雨天她会给晏平带一件自己亲手做的大氅。
天气燥热她会给晏平带一盅清火润肺的双果银耳杏仁汤。
……
我在节节溃败的同时,恨不得化身这样温柔体贴的女子,陪伴晏平左右。
只是不等我想到反击的妙法,与秦玉筝抢男人的消息便闹得满朝皆知。
爹爹大怒。
他现在位高权重,政事缠身,等他好不容易抽出空来回家,已是日暮时分,万家灯火重掌。
这日恰巧秦玉筝身体小恙,在府中静养,我觉得天赐良机,与晏平约好了夜游东湖,不料却被爹爹堵在了家门口,一声暴喝:“逆子,哪里去?”顿时吓得我魂飞胆裂。
我从灯影里觑见他青白交错的脸,蹭了过去陪笑扶他:“我是瞧着天晚了,去府门口等等爹爹!”
“油嘴滑舌!”他冷哼一声,推开了我,大步进门,“我瞧着你不像迎我的样子,倒像去迎那晏家小子的样子。”
我脚下一僵。
自爹爹当了摄政王,三令五申要我离晏平远一点。
连童伯也苦口婆心劝我:“小郎,晏家那对父子,老的是狐狸,小的是只小狐狸,你这没心眼的孩子,最好离他们远一点!”
朝中争权逐利历来与我无关,这种话我总是左耳进右耳出。但今日爹爹似恼极,我哪里敢多嘴,被他揪着耳朵拉进家中,又喝令他的长随安清把好府门,那架势颇有关门打狗之意……
——我知道,春暖花开的时候偶尔也会有冰雹,夏日百花争艳的时候偶尔也有雷阵雨,虽然如今我与晏平尚没有两情相悦互许终身,就算爹爹坚持要做恶势力,手持门闩将我堵在院子里一顿好打,我也只当这是我爱情路上的小小试炼。
这一夜等我带着一身伤,翻墙而出,到达东湖,已是亥时。
我以为,晏平早已离去,虽然心中极端懊恼,可是如果今晚不能前来东湖一趟,我定然会彻夜都难以入睡。
东湖之上,静静泊着几船画舫,灯火俱灭,我失神的坐在岸边,感觉后痛之上挨打的地方辣辣的疼,可是这一切都抵不上心里的伤心失落。
正在我自怨自艾之时,远处隐隐有小舟棹水而来,舟上灯火昏暝,但船头执棹而行的男子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的。
我呆呆坐在岸边,震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晏平居然不曾离去,在东湖等了我一个晚上……这种狂喜不亚于小黄某日睡起来,昏了头,下道赐婚圣旨给我,新郎自然是晏平。
长久的压抑之后得偿所愿,我差点喜极而泣!
等到坐在小船之上,我还有些晕晕乎乎,他方才不再如平日避忌,伸手牵了我上船……我偷偷将他握过的那只手放到背后,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他握过的地方,这样仿佛我正抚摸着他的手……肌肤相贴的温暖令我全身都热了起来,脸颊似火烧,但心里的喜悦一bō_bō漫出来,怎么止也止不住。
我没有勇气直视他的眸子,借故四下打量来掩饰自己的脸红。
小舟里酒食俱全,四岸静阒无声,夏夜凉爽的风缓缓吹过,我渐渐清醒,深觉长夜漫漫,机会难得,再这样傻下去必将浪费了这样美好的夜晚。大着胆子央他弹一曲凤求凰给我听,他虽然将长眉微皱,但只是一瞬间,还是挪过琴弹了起来……
我痴痴望着他,时光仿佛停住,整个世界只有他的琴音,他与我……从没有这样一刻让我感觉到安谧喜悦,岁月静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