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御医离开,谢玖头脑仍是晕沉沉的。梦里前世的人与事仿佛走马灯一样,纠结缠绕。有一瞬间,她只觉得属于自己的,还有属于这个身体的两股记忆争相冒出来,最后,安春推开窗子,一阵凉风吹进来,她才清醒了些。
她是秦溱,不是谢玖。
“我是谢玖。”她喃喃道。
花真忙前忙后服侍,脸上洋溢着一股灿烂的光彩。似乎皇帝派御医来请脉这事,令她又生出一种积极的讯号。
如今的谢玖,已经不敢妄恻帝王之心。
顾宜芳派御医来,是相信了她的话,亦或……是在诊测她是否真的疯了?
那种即便知晓答案,也仍私心照着自己的希望来的想法,又再度出现。如同,前世失之时,日日望着窗外,奢望再看到那一抹黄色。
景元帝是在先皇重病,废太子之际突然冒起,甚至没有坐上过太子之位,直接一道遗诏登基。在他未登基之前,甚至登基之后几年内,绝大部分人认为的皇二子顾宜芳是个谦谦君子,朝堂之上也广纳谏言,颇有先皇仁宣帝风范。
这种认知,在景元五年大长公主顾惟钥阴谋造反事发之后,景元帝的表现彻底颠覆。所有直接参与者赐死,驸马程氏一族几乎被清洗殆尽。整个谋反案持续近一年的时间,最后不仅废太子顾宜荣一脉尽诛,被卷入的还有康王顾承钊赐死,其三子流放千里。朝中大小官员也有数十人,尽皆赐死。
景元帝的铁腕第一次展现在天下人面前。
后来,平清王叛乱,整顿吏治,西征鲁国,他一次又一次令小觑他的人刮目相看。
前世她死之前,景元帝整军待发,正要与骚扰边境多年的南鲁国开战。那年,他三十七岁,正值春秋鼎盛,欲建不世之功。女人,在他不过点缀。
她十五岁进宫拜见嫡亲姑姑,位列三夫人之首的秦惠妃。正是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盛世明君的景元帝。他坐在姑姑身边,漫不经心地听她们闲话家长。
姑姑十四岁被当时仍是贤王的顾宜芳纳为良娣,一路扶摇直上。而她父亲外任为官,直到六岁才随父回到京城,见面的次数极少,并不见亲厚。通常还好,她跟在母亲身边只偶尔凑趣,那一次只召了她入宫,又碰巧顾宜芳在,姑姑随口问了几句家里的状况也就罢了。
第一次见皇帝,她连眼睛也不敢抬,只模模糊糊觉得皇帝很高,声音低沉,架式十足。回家与母亲说起,母亲还笑她胆小,难得见一次皇上,怎么连长相也没看清。
哪知三天后,皇帝下旨召她入宫,封正四品才人位。
就这样她进宫承了,又失了。斗赢过,也斗输过。
死前最后一天,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她吃了宫女端上来的蔬菜汤后,一命呜呼。那一刻,无爱无恨,她只知道她输了,输得彻底。
却哪里知道,睁开眼,一切又重新来过。
前世,淑妃害她未察觉前便流了产,她亦设计皇长子摔断了双腿,与太子位无缘。后世,她重生成为淑妃谢玖,究竟是是怎样的孽缘,致死亦不休?
越想越是沮丧,后来她索性又缩回被窝蒙头大睡。
“美人,是用膳的时间了。”花真捧着食盒,迟疑道。
“我没有心情吃。”
半晌,脚步声渐远。过了半柱香不到,花真凌乱的脚步声再度响起,只听她难掩兴奋地凑到榻前道:
“美人,醒醒,美人。陛下派人送来了好多补品,已经到了宫门啦。”
我是谢玖……
她腾地坐起来,疑惑地望向半敞的门外,三五小太监捧着朱漆木盒正往偏殿去。
顾宜芳是什么意思?
是相信她了吗?
“皇帝大概觉得你这个难民似的样子丢了他的脸,想你好好补补呢。”洛妃坐在了铜镜前掩嘴笑道。
“皇上有什么话没有?”谢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问道。
花真眉飞色舞道:“自然是有。皇上说,要美人保重身体。”
“……没了?”
花真仔细想了想:“没了。”
谢玖一时想不透顾宜芳此举的意思。若他相信她,不是应该召见她吗?总不能当真像洛妃所说,只是嫌她丢人,让她补胖些?
皇帝有那么闲吗?
“美人,现在已经日上三竿,您是不是该起了?”花真小心翼翼地道:“这种状况,其实应当见见那几个小太监的。”
说完,她连忙补充似的:“我在承欢殿看柳芳仪就是这样的。”
谢玖知道花真以为她不懂宫里的人情往来,好心提醒自己。只是这副蓬头垢面的样子,着实不适合见人。
“你有没有些散碎的银子先赏给他们,我一会儿还你两粒金瓜子。”
花真开始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美人竟向她借银子,后来一听,原来是用金瓜子换,立刻惊的不知如何是好,俏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美人客气了。”
谢玖装作看不出她心思,淡淡笑道:“一会儿你去昭阳宫给皇后娘娘身边人通个话,就说我想见见母亲。”
皇后明面上虽没禁她的足,实际却是不允许她公开出现的,若是自己贸然踏上昭阳宫,着实不妥。几天前顾宜芳曾说梁国公曾寻问她的情况,想来,皇后那里也会收到消息,不会为难她。
她入宫大约一年的时间,身上倒是带了不少的银两。可是她未重生在这副身体之前,谢玖进宫就是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