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泉州,沿海渡口。
海禁多年,今日照旧风平浪静。
一群妇女正三三两两坐在临水石阶上洗着衣服,偶尔唠些家常,时不时传来几声嬉笑。
正午阳光晴好,不远处的海面上突然冒出了一个点尖角,周嫂抬眼一看,觉得稀奇就用手肘杵了杵旁边的敲着捣衣槌的宋嫂,“哎,你看,那是个什么东西?”
宋嫂放下手中的衣服,手搭凉棚随着她指的方向远眺了一阵:“这好像是个大船,你看,这帆子都露出来了……”
周嫂见那船越驶越近,纳罕道:“不是说不让下海么,这哪来的船啊?”
“能不能是官船?”宋嫂听说官船是可以下海的。
“我哪知道?”周嫂又低头涮了几下木盆里的衣服,利索地将水泼尽,起身捶了捶腰:“我得回家做饭了,孩子他爹要回来了。”
周嫂走后,没过一会儿,码头浣洗的妇女陆陆续续走了个精光,而那船也缓缓地,悄无声息地靠近了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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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府紫禁城,乾清宫外。
几个身着官服之人正神色焦急地等在那儿。
为首的是个剑眉凤眼的男人,瞧年纪已过四十,一样是等人,却气度悠然。
约莫一炷香后,一个太监小步跑了过来,低声道:“诸位大人请回吧,圣上龙体有恙,今日恐无法召见各位了。”
站在最后的一个三十出头的文官上前道:“我等有要紧事要上奏,还请通融一二。”
那太监根本做不得主,只得道:“诸位大人就别为难小的了,还是……改日再来吧。”
又一个矮个文官闻言急道:“我等昨日就已经来过一次,今日又要再等,如此等下去,何时才能面圣?”
那太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能为力。
“王大人……”大家见今日又要无功而返,都看向了那个一直未出声的剑眉凤目的中年男子,求他给拿个主意。
王守仁伸手摆了摆,示意他们不要激动。
他将刚刚传话的太监带至一旁,轻声问道:“圣上是不是没在乾清宫?”
那太监闻言看了看他,没出声。
“是在……那里?”王守仁几乎将声音压低进了嗓子眼。
太监依旧一个字都没说,却眨了眨眼。
王守仁会意,给对方塞了一锭银子后转身离去。
然而他却没有离开紫禁城,而是瞧着四下无人后拐到了东侧的一个角门。
角门外有两个侍卫正看守着,王守仁并没有惊动他们,而是绕到了一旁无人矮墙处,将官服下摆掖进腰带里,后退几步向前助跑,“蹭蹭”两下十分敏捷地越过矮墙,落地便到了院里面。
这地方建在皇宫旮旯里,不怎么起眼,但在历史上却有个“闻名遐迩”的名字,叫做豹房。
王守仁一边打量着一边往里走,正值中午,却一个人都没碰上。
他脚步飞快地又向内走了好一会儿,突然吓了一跳。
好几头猛兽正隔着笼子,赖洋洋地趴在地上,听见有人进来,都突然站起身来发出了沉闷的吼声。
还未等他从惊讶中回过神,两个侍卫便闻声而动,冲了出来。
“什么人胆敢闯入此处!”他二人抽刀喝问道。
王守仁将掖在裤腰里的衣摆放了下来,抖了抖袖子:“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王守仁。”
两个侍卫互相看看,都有些发愣,都察院的人怎么会找到这里。
“劳烦二位帮我进去通禀一下,我有机要事宜必须面圣详谈。”他客气道。
一个正四品的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在这皇宫里还真不算什么大官,可王守仁的名号实在太过响亮,以至于两个看门的带刀侍卫都不敢造次。
“事关重大,耽搁不得。”他见对方态度有些松动,催促道。
那两个侍卫瞧王守仁眉头微蹙,神色严肃,也不敢直接回绝,其中一个想了想,松口道:“劳烦大人在此等候,小的进去通禀。”
“有劳。”
侍卫进去不多时,便一溜小跑出来,到了跟前揖道:“圣上请您入内。”
王守仁点了点头,随着那侍卫走进了里院。
他为官多年又四处游历,不管皇家还是私人,北方还是南方,园林都已见过不少,可还真没有一处能赶上豹房最里面的这一处的。
美轮美奂也不能形容其瑰丽之十一。
到了地方,侍卫远远地走到了一旁。
王守仁独自推开门,幽暗的大殿和外面朗晴的天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缕暧昧而诡异的熏香铺面侵入肺部,让他觉得十分不适。
待眼睛适应殿内的光线,他看见一张雕着盘踞两条五爪金龙的床上,半躺着一个披散着头发的男人。
“臣王守仁,叩见陛下。”他跪下见礼。
床上的男子并未动弹,只是眨了眨眼睛,开口道:“王大人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臣有要事想奏。”
朱厚照一张脸青白黯淡,虽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眼角眉梢间却泛着一股死灰之气,王守仁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一惊,他竟不知这个一年前还活蹦乱跳的明武宗,如今竟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呵呵!”朱厚照扯着嘴笑了两声:“你倒是第一个因为公事找到这儿的,不愧是阳明先生。”
王守仁道:“臣也是不得已才惊扰圣上雅兴。”
“自江西一别后,有一年没见了吧。”
“一年有余。”
朱厚照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