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后对孙氏那一派人有多么仇恨,这满宫里怕是没几个人不知道的,因此何氏为难唐氏,太后那边权当不知道她的以下犯上——若非孙氏有孕,只要何氏有那个手段能够除了孙氏,怕是太后也会额手称庆!
可现在孙氏有了身子,照着桃枝说的很有道理,从前自己才进宫,地位不稳的时候,唐氏那些手段太过龌龊下作,自己好歹也是家里金尊玉贵养大的,什么时候吃过那些儿苦?因排挤的人里头唐氏打头又最刻薄恶毒,后来何氏翻了身,对唐氏最是痛恨,不但把唐氏对付自己的那些手段都加倍的还了回去,又想了许多法子明里暗里的折磨对方,这些自然瞒不过太后,她那时候也没想着瞒太后,太后对何氏的出身其实也不太满意,这一点何氏自己心里清楚。
晋封容华之后她随左昭仪到和颐殿请安,就听高太后当着她们的面与温太妃聊起了先帝睿宗的后宫,说到了睿宗后宫里的一位徐嫔——那是邺都望族徐家旁支的一位嫡女,却是在徐家当时族长之母、计老太君跟前养大的,论身份比之徐家当时最珍贵的几位嫡女也不差多少,后来被人说给了还是封王时的睿宗,因当时睿宗后院里头大部分位份都满了,她虽然出身不低,却连侧妃也没做到,形同贵妾罢了。
后来高祖皇帝驾崩,睿宗继位,册封后宫的时候,徐嫔因为受了徐家支持过济渠王的影响——即使她不属于济渠王最忠心的那两房,即使前朝之事向来不涉后院,然而睿宗到底只封了她一个世妇之位,这位徐世妇想来也是心头郁郁,并没有撑上几年就去了,死后也没有什么追封。
因世妇、御女都属嫔位,宫里头也称她作徐嫔。
高太后是这么说徐嫔的:“三郎实在不像话,从前徐家那一个嫡女,满邺都出了名的重规矩的计老太君亲自养大的,也不过是个嫔罢了,如今宫里的位份竟是越发不值钱了!”
当时何氏侍立在旁听了这话如何不明白高太后话里的意思?可她听懂了也只能装作不懂——不然又怎么下台呢?
高太后可不觉得何氏进宫造成的孙氏不再宠夺专房是帮了她的什么忙,她却反而觉得以何氏的出身居然做到了容华实在是抬举了何氏了——就因为高太后那么句话,她晋了容华也只得继续住着平乐宫的偏殿,一直到这次姜顺华有了身孕,才寻机让她另外主持一宫。
何氏想明白了高太后做什么宁可抬举牧氏分孙氏的宠也不用自己,心头不由一阵咬牙切齿,她听说了孙氏怀孕之后当然也是各种羡慕嫉妒恨了,若有机会能够叫孙氏生不下这个孩子来,何氏自不会手软,可如今被桃枝这么提醒,想到了自己从进宫来在左昭仪、欧阳凝华并高太后这班人跟前种种小心翼翼的奉承,并为了博取她们好感,刻意模仿学习的所谓大家闺秀沉稳的气度仪态举止——何氏自认自己够听话够乖巧了,除了何海这件事情——可她就这么一个同母弟弟!
然而在高太后眼里,她到底也不过是一颗棋子!
高太后一旦觉得不顺手,随时便另换上一颗——牧氏。就算没有牧氏,也有旁的人,总之在高太后眼里,她这个容华实在算不上什么!
何氏闭了闭眼,她忽然脸色惨白的模样把桃枝也吓了一跳,连声劝她莫要动气——却见何氏睁开眼睛,一双点漆般的眸子亮得惊人,也冷得惊人,她吩咐桃枝:“去把母亲上回送进宫来的胭脂红掐金丝番莲纹盒取了来!”
何氏所言的胭脂红掐金丝番莲纹盒很快被桃枝亲自取了进来,此盒呈浮雕式八瓣莲花之形,每片莲瓣饰以不同的折枝番莲花叶,花心各具形态,花瓣丰满而瓣尖短润,虽然一般是胭脂红釉,却色泽深浅不一,花叶分明,花色艳丽而叶色恬淡,边缘之处还镂金错彩,弧壁上仰覆莲瓣之形,瓣尖微卷外扬,从正面俯望下去,恰如一朵盛开之莲,层层叠叠繁复无尽。
这么一只盒子,已经富贵已极,如此流畅自然的胭脂红釉,绝非本朝能出,亦是前朝所遗——何家虽然在士族眼里不算什么,可富贵的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何氏虽然乃是何家花了大力气栽培的嫡出女郎,从小见识非凡,为要叫她养出不以物喜的气度来,这会摸着这只盒子竟也有些不舍。
只是她偏着头犹豫了半晌到底狠下决心,将盒子郑重的交给了桃枝吩咐道:“去放在了平时方便取的地方,今儿听说聂元生已经出了宫,下回他进宫来,你悄悄去给了他。”
桃枝点一点头,她也不是头一回替何氏给聂元生送礼了,这回见何氏出手比从前更不同,也认真问:“娘娘这回要叮嘱他什么?”
“本宫很讨厌牧氏!你叫他想个法子让牧氏失宠,或者被太后厌弃,事成之后,本宫另有重谢。”何氏纤细白皙的手指在那盒盖上轻轻点了一点,叹道,“这里头的东西,本宫相信他会动心的!”
桃枝抿嘴笑道:“聂元生做事一向稳妥,神仙殿里那一位怕是到这会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失宠的呢!”
“这些话以后不许说了。”何氏皱着眉道,“难得陛下有这么个宠臣,他又是个聪明人,你再不仔细失了口,他能够帮咱们也能够帮旁人,本宫虽然不怕他,到底多了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