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城的山不属于可以令世人流连忘返的青山，渭城的水也不是江南的秀水。山，是黄山土山，水，是浑浊的泥沙黄河。

李一从不认为渭城是个好地方，这里没有什么特产，只是刚刚能养活这地方的人而已。因此，渭城虽属于神州，却并不富裕。在这里李一已经活了一辈子了，无风无雨，顺顺当当。就是在那些年，李一也并没有遇到过什么大风大雨，鬼子看不上他，内战也没找上他。就是五八年那个苦逼的年代也没有带走他。

有时候，李一会想，他这一生应该算是很好了吧。很幸运，不苦到了头，也不算什么，没什么好说的，好像就那样一下子就过去了，恩，没什么说的。很平淡，淡的什么滋味也没有，混混僵僵，就这样。

渭城很小，小到坐汽车不到一个十分钟就可以穿城而过了。但是，李一觉得它确实很大，他走了一辈子，有好多地方他都没有去过呢。像张婶子家的那个侧房，城南的那个没人住的草屋，李家二愣子家……算算，其实，他也不算一个真正的渭城人，他是什么时候到渭城的呢？是几几年？四三年？还是四二年？好吧，这个问题不重要，反正现在又有谁会不当他是渭城人呢！

李一是一个现实的人，以前他从不会想那么多东西，也许人老了，便只有想东西了，没什么力气再做活了，那么除了想东西，又能干什么呢？李一想，是不是真的老了呢，以前他真的不是这样呢，那时候哪有什么时间想呢！能活着就不错了呢。这几年，李一已经什么活都做不了了，连走几步都感觉吃力了，所以他现在每天能做的就是叫自己孝顺的儿子把他从床上抱下，放在那张陪了他半辈子的摇椅上，而后开始想。

是了，半辈子，以前他没有什么之前，有它也是无用。是什么时候它属于了他了？是了，是他学会做木活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作品呢！很有意义呢!是啊，意义。一张椅子居然也有意义哩，他想，那么，我是不是也该有点意义呢？毕竟，他是人啊，总比一张椅子要高级吧。李一这样想着，感觉很舒服。冬天的阳光不刺眼，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李一突然觉得身子很冷。他想，这一辈子，我就这样子完了？我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做呢。

“李强，李强！”李一叫了起来。

“哎，爸，怎么了？要换个地吗？”儿子李强很快就从房里跑了出来。

李一眼直直地看着儿子，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李强看着他爸的样子，懵了，然后慌了，“爸，爸，你别吓我，爸，爸！你怎么了？”他抓住李一的干枯的手，猛的摇晃。李一定定的看着他，他好像有许多话想说，但说不来。

李一就这样走了，走得莫名其妙，走得很惊悚。乡亲们看过李一死后的样子，并没有李强看到的令人害怕。李强确实算是个孝子，该做的他都做得很好，只是有点蒙，李一走得突然，他还没做好准备他就走了，走得不负责任，走得让他感觉很空。

李强晚上看着那张照片上的人，总觉得不真实，好端端的一个人，没病，也没人害，怎么就那么突然呢？事先一个招呼不打就这样走了，本来还想……

“我这是怎么了？死了吗？这是哪？”李一在迷糊中意识苏醒，看到周围一片漆黑，或者说看不到一切的情形，一时间蒙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在恍惚间记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就像是一场梦，回首忆及自己的一生，李一突然觉得很清醒，这一生所有的时间都没有这一刻的清醒。从自己来到这个世上，见到的所有，在记忆中仿佛倒放电影一样，所有的画面，所有的话语都重新经历了一遍似地。时间在这时，早已失去了意义，不知不觉间，李一又重新回望了一遍自己的人生，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如此一生，混混僵僵，嘿……对了，这是哪呢？老一辈的人曾说，人死会去地府，阎王老爷判善恶，然后据此人一生所作所为看是转世为人，还是打入十八层地狱，这里什么都没有，是地府吗？我应该是死了，和以前昏迷时的感觉根本不一样啊。黑兮兮的，这是哪？”

李一眼瞅着四周，感觉有点不知所措，就这样，也不知又过了许久，在有意识与无意识的交错中，李一在这个漆黑的空间呆着。在某一刹那，李一想：“不如转转，也许哪里有什么可以交谈的和自己一样的存在。”打定主意，于是便按照心意开始移动，虽然看不到，感受不到什么，但是在他意识中他觉得自己动了。于是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一感觉到累了，于是便停下休息。就这样停下，移动……反反复复，直到他突然在某刻回忆时，想到好像自己移动的速度和强度比自己刚到这个鬼地方时都大了许多时，他猛的从那一种仿佛失去意识的情况下恢复了过来，在极度无聊的驱使下，开始移动，然后停下来比较自己的变化的另类的“工作”。就像在游戏中自己所玩的人物升级一般的感受在这时使李一又一次产生了存在感，并且有了一种仿佛可以努力似地，于是李一便这样又开始了另类的反复。

但是，这终究是李一也不知为何的工作，在不知多久后，枯燥乏味至极的感受再一次笼罩了李一，那种仿若失去意识般的感受一次次的侵袭着他，在粗糙的神经的抵抗下，李一终于感觉自己要疯了，那种永远没有止境的无事可做，没有任何事物，一片漆黑的恐惧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