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九十年的孤野道人，这滋味想必是不好受的……你又何必这么固执，只需将道经取出与师弟们共研，你仍做我们的大师兄，又能重振道门，如此不是皆大欢喜么。”

“呵呵呵……胡不苟，你别拿话来诳我了，别说我没拿道经，就是拿了也不会交到你手中，我如今已不是你的对手，想杀就杀吧，这次我不会再象二十年前那样逃了。”

“唉……知我者莫不过大师兄，可我好不容易查到你躲在这里，这道经又未拿到手，你说我怎能让你……你……真要找死么！”

胡不苟突然面色大变，想要阻拦已是不及，却是老道手腕一翻，将剑刺在了自己胸口。

鲜红的血不住的随着剑刃往外流出，老道嘴角露出分讥色，“胡不苟，你就别再枉费心机了，老道马上就要死了，还是快滚吧！莫非你是想留下来为我入葬？”

胡不苟面容惊疑不定，踏前一步，伸指搭上老道心脉，发现这心脉已断了九成，再无救转的可能。

“好狠！”

胡不苟暗地咒骂一声，手往老道怀里探去，眉间一皱，摸出把锡壶，放在鼻端嗅了嗅就扔在了地上，接着伸出指来，以天地元气为媒，在空无中勾划，青光飞舞间，一个复杂难识的符咒被一笔勾了出来。

“八冥之内，召制十方，尔等还不出来！”随着一声轻叱，六个虚影从虚无中躬身而出，胡不苟向着观中一指，六道灰光四射而出，老旧的蒲团被撕成两半，柔软的枯草漫天飞舞，就是那香灰也被翻撒出来，观内顷刻间一片狼藉，片刻之后一无所得，消散退去。

胡不苟满脸失望，看着老道讥讽的眼神，再次勾划出一道符咒，“我道炁荡，斩馘妖鬼，与我搬了它！”

“嗵嗵嗵嗵……”地动山摇间，四个高达三丈的妖鬼力士不知从何方踏地而出，每踏一步地上就形成个巨大的深坑，行到道观旁占住了四角，双掌往地下一探，双臂深陷泥中，轻轻往上一托，道观连着地基，平地拔起。

“轰隆隆……”，道观被掷出数十丈化为尘土，妖鬼力士八拳齐出，击向了狼藉一片的地面，“轰轰”声中泥土翻飞，整个地面被深犁十尺，唯中间的老道丝毫无损。

胡不苟挥袖斥退妖鬼，行到老道身旁，躬身行礼道：“大师兄，我辈修行为的无非是与天争命，你却反其道而行，这次师弟是真服你了，那就请你好好去吧！”

叹息中一只白玉般的手掌，轻轻印在了老道胸口的剑柄上，青袍飘过，观内只剩了老道一人。

夕阳西下，余辉似血般殷红，云间鹤唳似轻泣。

方天和摘了些果子，用下摆兜起，看了眼天空，嘟囔道：“还说我懒，要不是有我在，你怕是早就饿死了，留个青果给你，让你涩涩嘴，这样就没功夫管我了。”

嘻嘻笑声中，双手提着衣角，向山下奔去。

“这……”

方天和呆呆看着眼前一幕，手一颤，“咚咚咚咚……”，果子翻撒了一地，一枚青果滚在老道身旁，鲜红一片中格外刺目。

老道人始终不曾闭目，此刻见了方天和，精神稍振，有了些暖意。

“师父……这是谁干的？”

老道不语，一掌击在了心脉上，一口血喷出，面色竟有了丝红润，示意方天和在身旁坐下。

“不中用喽，原先师父狂妄，以为能护着你，你喜欢玩耍，都是听之任之随你去，只想要你过得快活些，如今终知是师父错了，师父斗不过他们呐，今天终究是要死了……”

方天和一惊，呆呆道：“师父，你怎可能死……”

老道微微一笑，“二十年前，师父被人打了一掌，道基尽毁，一身道法十不留九，不得已才栖身在这道观，不想却有了你我这场缘份……我说的话你且仔细听好……”

“我青云道门以青云气为道基，万般妙法都需以此气相辅，你万万不可懈怠了。我知你有许多疑惑，可没时间与你细说了，你去建康，想法子拜入青云门，寻你那屠不枉师叔，他向来与我交好，如今怕已是道主了，知你是我吴不虚的弟子自然会与你分说。”

老道缓了口气，又道：“切记！万万不可暴露是我弟子……除了你道主师叔……谁都不要信……”

老道终究还是死了，埋在了山头最高之处，十多年的教导养育，方天和的面上却不见半分悲伤，只有那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双眸已是血一般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