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之后，两只异兽都陷入了沉睡。它们静静地趴在一块岩石上，蜷缩成一个毛球，打着鼾，不时有着木柴燃烧的爆裂声，周围寂静极了。

男子却没有睡觉，夜未央也没有。

夜未央向篝火中加了些柴火，道：“阁下此行下山，所谓何事？”

男子笑了笑，道：“此行下山，我是为了收回一些云天宫的东西。再有，就是杀一个人！”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极认真。

“哦？是谁？”夜未央问道。

“修罗！”男子说道，眼神有些锋利。

夜未央冷笑，“你为何要杀修罗？”

男子道：“修罗杀了我一位故人，我一定要杀他，解决这一段因果。而且二十年前道剑一掌教放他一马，是希望他平凡的度过一生，而他却如此不识抬举，不知悔改，竟还大杀四方，祸害苍生！”

夜未央道：“修罗杀得人太多，怎会记得你所谓的故人？况且那些死的都是想要杀修罗的人，试想如若是你，被别人追杀，你不杀掉他人，他人就会杀掉你。你会不会下手？你又凭什么确定修罗祸害苍生？”

男子道：“这是修罗的事情，我不会去管。我只是知道，修罗杀人无数，该杀，当杀！”

夜未央俯冲向前，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对着男子低吼道：“修罗该杀？他被无数人追杀，可又有谁听他好好的说过一句话！他因何不惜杀掉所有人以求自保，因何不懈努力的活下来？你懂不懂？你什么都不懂，又凭何断定修罗该杀！”

男子看他夸张的举动，觉得夜未央奇怪，便问道：“你为何替修罗说话？再说你又凭何断定修罗是因为不得已才杀的人，说不定他只是因为害怕死亡，才选择让其他人死亡。”

夜未央松开了手，恢复了平静，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顺手添了一把柴。道：“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只是不明白，修罗为何不能活在世上？”

男子道：“这个问题，我也曾经问过道剑一掌教，你知道他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哦？”夜未央翘了翘眉毛。

男子继续道：“他说，上天对于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因为修罗的得天独厚，无论是体质，还是修炼的速度，沉淀的功底，世上无人可以及修罗。所以天就会从另一个方面限制于他，就像一场游戏的设定，强者总是受到其他玩家的针对……这天下，便是这样罢！”

“修罗，不过别人给予的称号，他又怎会像修罗一般冷血无情……”夜未央用仅自己可闻的声音自语，转而又道：“正如你所说，修罗有着得天独厚的体质，无人可及的力量……你，那什么和他比？”

男子抬头看着星空，凝望了许久，似是在沉思，又似是在回想。他终是道：“你说的是啊……我的确什么都没有……但，我有着一份……美好的回忆……”

夜未央震惊了。

男子说着，眼角竟是有着泪水。他又想起了曾经，他曾经被战争夺去了一切，云天宫收养了他。他还有着一个活泼开朗的师妹，将他从痛苦中带出来。他们曾经手牵手，在一片花海中数着星星，师妹依旧对着他阳光的笑……

平凡的他，平凡的爱着她，爱的那样深沉，她却把他当做哥哥。

但这些并未阻挡他们一同快乐生活脚步，有一天，他的师妹因为一些事情不得已离开云天宫。可谁会想到，那次分别，竟是永别，他的师妹死在了修罗的手里。

也许修罗只是一个不经意，却夺走了他的一切！他无法容忍，他要杀掉修罗！

夜未央默然，从那男子神色中，他不禁回想起曾经的自己那深埋内心的往事。那雪山中遇到的女孩，给予了他从未拥有的幸福，那是他第一次感到放松与享受，第一次觉得生活的美好，那微笑的纯洁的笑脸，仿佛又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他想要触及，但手中用劲，原本正在望火堆中加的树枝，发出轻微一声沙哑的清响，化作粉末，散落满地。

男子向他手中看来一眼，忽然道：“你也有一段往事么？”

夜未央面色阴沉，没有说话。那男子见他这般，眼中光芒闪烁，忽然道：“如果你现在就要死了，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夜未央一怔，心头一阵迷惘，刹那间思绪万千，纷至沓来。从未想过的这个问题，突然摆在他面前，深仇，大恨，不甘，夙愿，缠绵白衣，这一生风雨飘荡，却从未想过自己内心之中，还有什么心愿？

如今他自问放下一切，如若有着一愿，该是救姬无雪罢！如果能将她救活，自己死而无憾！这个念头在他这三年的风雨夜宿中，不断的闪回。只是还有那如霜容颜，紫衣裙衫，终究挥之不去，在心中僻静的角落，轻轻飘动……

他一时竟是痴了，夜风潇潇，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等他惊醒回来时，男子早已消失不见，火麒麟也随之消失了，与夜色融为一体，就像他们没有来过……

只有那岩石上留下的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