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起身子,他个子不高,半张脸大的鼻头,三角眼,脊背硬挺,手背上脖子上都是鼓起的血管,稀疏的头发染的比江水眠还黑,抹了油梳作三七,穿着西装背着手。
江水眠大笑:“真是不同人不同样,中华武士会成了上流社会团体了,您也像个大老爷似的。”
栾老手里拿着根比手指粗一圈的雪茄,这时候才点上:“你也不同,这会儿漂亮了。跟我最早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很像。那时候你还穿着学生装的吧。”
他老了,嘴也碎了:“外头人不知道,否则见你真要吓一跳。谁能想到三年前到天津来,裹着旧棉袄,头发像是狗啃过,冻的天天吸鼻涕的小子,会是个小美人。还给人当了太太。”
江水眠第一次见栾老的时候很早。
栾老也是天津无数不多的,知道当年宋良阁的徒弟是女孩的人。
江水眠笑:“程石方看来还挺好的,肯跟你说了。”
栾老的脸被雪茄的一点光照亮:“听说打了个程石方的是个鼻子上有红痣的丫头,我还能不知道是谁么?”
江水眠挪开井上的两块木板,将桶放下井里去,听见扑通水声,晃了晃绳子,这才转动旁边的木杆。让耳朵发痒的咯吱咯吱声音响起,江水眠边笑边道:“您不说,我都忘了要叫您师公了。”
栾老看着水桶渐渐升上来,像是愧疚的献殷勤,伸手帮忙将水桶拎出井外,只是他这么多年没干过这些活计,水桶晃了晃,洒在他皮鞋上。
栾老放下水桶,悻悻的甩了甩手:“现在天津卫不行了。好多人都开始往上海跑了。”
江水眠充耳不闻,拿瓢舀出水来,冲了冲院子里的石板地。
栾老又道:“天津卫招摇撞骗的人太多了。还有一些脸都不要了的,是自己人。”
江水眠一直不回答,他只能继续道:“岂止不教真东西,已经成了真的中华有神功了。特别是去年会友镖局彻底关门,好多人都到各个道上混了。这才三年,已经彻底变了天了。对了,你当时说你自己那套武功叫什么?”
江水眠手捧着井水喝了两口,拿手背擦了擦嘴,笑:“科学斗殴派。”
栾老:“哦对,科学,科学。”
江水眠:“少扯这些没边没界的淡。我目无师长,不懂尊老爱幼。你忽悠过宋良阁一回,想再来忽悠我?”
栾老叹:“我只是坏,本来就坏,哪里算忽悠呢。你想让‘科学’两个字在天津卫众多武行间立足,我就愿意帮你做到。不破不立,现在需要你。”
江水眠蹲在地上,把她那金贵的衣摆抱在怀里,生怕回了家要挨卢嵇骂,笑道:“在形意、八卦众多门派里,我叫个赛先生派也行?要真行,我现在给我这只有一人的门派改名叫内功吔屎派,也能在南市立个牌匾?”
栾老噎了噎:“一个丫头,还是这样说话难听。再说,怎么就你一人,你师弟不是来了么?”
江水眠愣了一下,低头拿剩下的井水洗了洗手:“栾老,你这本事早在一个武士会的会长之上了,天底下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儿?”
栾老嘿嘿笑:“他还觉得自己瞒得住我,那刀一劈,棍一扫,就算没有招式,我这个看宋良阁长大的,也知道是谁教出来的。宋良阁是不是心里有不甘我不知道,但你的性子我明白。你是可以闹个翻天覆地,要那些踩过你一脚的人全都断了腿。”
江水眠:“那我就该先把你两条腿留在这里。”
栾老摇了摇头,狠狠抽了一口雪茄屁股,扔进水桶:“我还帮得上忙,到回头再砍也行。更何况我看你进了城,就做了卢家的姨太太,就知道你心里惦记着。这倒也没错,攀上卢先生,没人真敢动你。”
江水眠:“瞧您说的,卢先生贪图我的美色,把我强掳了去,我还能说不。你自己有你自己的想法,你也有的是本事,自己去做便就是。一位宗师人物还折腾不起来,就非要找我这个做姨太太的。”
栾老叹气:“我早老了,不行了。你心里早知道我会找你,否则不会肯上这车,更不会肯在这儿听我说半天。你若是答应,我心里自有计划,保准让你给宋良阁正名,让你做这天津卫的一代宗师。”
江水眠憋不住的嗤笑:“您这忽悠人的本事确实连年不行了。”笑归笑,她道:“看来你也逼急了,肯让女人出头了。栾老,您这现世报来的太晚了。”
栾老摆手:“晚了也来了。看来你算是答应了。过两日我再与你找机会细说。今日再不回去,你的卢先生要急了。”
栾老站起身来,他还穿不太惯白西装,屁股上两道井沿的灰痕,他拍了拍屁股,又问:“肃卿还好?”
江水眠笑,露出一口白牙,两个酒窝,三字在牙缝里咬的汁水四溅:“好得很。”
栾老脸色暗了暗,知道不好再问,换话道:“你功夫没忘?忘了就都白搭了。要不来试一试?我也想知道你如今是个什么火候。”
江水眠:“我什么也没带——”
她还没说完,栾老一招崩拳迎面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