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袋里不但有铜板,还有银豆子。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碰到银子。修补了屋子,又建了一间厢房。和同村张狗庚买了一顷地,又咬牙买了头牛。这日子越发好起来,第二年就给女儿说了门好亲事。隔壁村朱家的大儿子,县里的生员。
张五郎这好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只有一件事情总堵着,就是女儿一直没给朱家添个男娃。小孙女当然乖巧可爱,但到底不是带把的。张五郎这愁着愁着,朱家又纳了一房。纳妾这事情张家老小还没反应过来,又一个晴天霹雳劈下来!
张五郎远方伯父家是军户,这一家男丁老小都死绝了。这军户世袭,按律父死子替﹐兄亡弟代。张五郎是那伯父家最近的亲戚,这兵役就到了他头上,最是艰难的是——那伯父家兄弟三人都是当兵的,张五郎家需要出三个男丁!
府兵应召入伍出征﹐兵器军装马匹都需自备,花费数额巨大。但军户可免田税杂役,以备战资。张五郎半点好处没有沾到,从天落下一份要命的差事。
张五郎家算上小儿子总共才二个男丁,要第三个人就只能再往周边亲戚家找。从不出现的村老们第一时间将他家从宗族剔出。到不是为张五郎家那些穷亲戚,而是上战场哪有不死人的,张五郎家死绝了这兵役就要落到同宗其他家,谁也不愿意的!
张五郎自是求天天不灵,求地地不应。只能去添置军备,拿了一辈子锄头的手,握着用牛换来的长刀,张五郎一天没说得出话。
张巧儿为娘家的事情操碎了心,等一家老小都接受这命。她带着女儿回夫家,却没进得去门。
张五郎带着儿子侄子跟着官兵走了,张巧儿接了休书带着女儿回了娘家。陈氏在病床上挣扎了许久,将家里田地房子都熬成药喝进肚子里,也没留下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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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青君和张灵蕴今日都不在府上,阿语听说张月鹿领了姐姐侄女进府,诧异之下到藏韵院一看,忙叫人准备热水、餐点,整理床铺衣物。
“你姐姐这般远来,你嘀嘀咕咕说些有的没有!”阿语手指点在张月鹿额头上,“你到清河去杀了那姓朱的?牢饭没吃够?”
张月鹿连忙赔着笑脸,阿语斜她一眼自个走了。等张巧儿和女儿洗漱沐浴完毕,换了新衣服,张月鹿陪着吃了饭。三人坐在榻上,张巧儿将事情原由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有些事情张月鹿是知道的,姐姐嫁人生了女儿都托人带过口信,张家在清河附近有产业,当初留了地址。但万万没想到,这一家都是报喜不报忧。
“军户的事情怎不叫人告诉我?”张月鹿懊恼道,“就是免不了兵役,上下打点,总能去些安全的地方。如今说不得在幽州前线。唉。”
军户除非皇帝特赦或官至兵部尚书、将军﹐任何人都不得自行改籍,这条是天律。景厚嘉登基十年,三次大赦,军户中从未放籍一人。前代神宗在位二十七年,军户改籍不过三人。一者儿子高中状元,殿试求恩,皇帝特赦。一人叫何中军,世代军户,他四十三时候军功累至龙骧将军。如今掌管二十万龙壤军,女儿是晋阳王妃。第三人则有些...他为逃避兵役躲入宫中做了太监,得神宗宠幸特赦。
“原是这样想的,阿爹去了县里,却叫人一顿打,就将牛卖了换了铁刀。”张巧儿双眼红通通的。
“怎么可能!”张月鹿惊怒道,眉峰皱在一处。心中却是一突,想到张灵蕴说过——哪来许多意外,不过是人力所至。她想到这句,心里没了底。
张巧儿看着在月鹿怀中睡着的女儿,点点头:“娘亲走的时候也是这般说的,我心里更是不愿意相信,这才找过来。”其实陈氏死前对小女儿怨恨不已,张巧儿一贯亲近妹妹,后一句却是真心话。
张月鹿低头摸摸侄女的脑袋,看着熟睡的孩子,心中甚是可怜。自己离开清河也不过这般大,但远不如这孩子吃的苦,受的罪。更是从未被人憎恶遗弃。
“阿姐,你就安心留在这儿。爹娘都是和善的人,等明天你见着就知道了,今天好好休息。”抿唇顿了一下,“清河那边的事情我来处理,必定要给你个交代。我倒要看看是谁动得手!军队行伍出征都是机密,一时半会怕是难找到。不过爹娘都是面子的人,只不过时间长短而已。”
张巧儿听她一口一个爹娘,自然知道她说的不是自己爹娘。心里又有欣慰妹妹在高门府邸过的顺心,又是伤心死去的娘亲和生死未仆的阿爹、弟弟。
张月鹿在旁劝慰,姐妹两人叙旧说着闲话。见张巧儿脸色困倦,她不忍在打扰,叫姐姐先睡,万事等明天。
出了屋子站在院中,天色已暗,假山树影隐约。张月鹿抬头见月牙升上天边,突然想到一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不由会心一笑。抬脚往正宅方向去。
张灵蕴和赵青君在用膳,正说着月鹿姐姐寻亲的事情。张月鹿就敲门而入。两人闻声看过去,不由一愣。赵青君瞪了一眼似笑非笑的张灵蕴。
“我儿今日去哪了,我猜可是去见天家小娘子了?”张灵蕴薄唇扬起,笑的月鹿心头一紧,这是唱哪出?
赵青君面上不露,实际却是突然忧心忡忡,心烦意乱。
月鹿今日穿的十分考究。绾发带四合如意云纹玉冠,着鸭蛋青广袖上衣,碧石玉色下裳,外披轻容纱羽织大氅。脚上雪白罗袜。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