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招手,皇帝身边的内侍赶紧上前将手中抱着的卷轴展开置于案上。
贵妃上前观去,倏然惊愕,复细观一阵,不由失声叹道:“这是谁画的福儿?竟如斯深情!”
“不但颜容传神至极,连眉梢眼角的浅浅一笑,均是一丝不苟地描勒细致,甚至将汶儿左手指尖一颗细如芝麻的朱痣都点了出来,显见观人用心了去!还有这笔下透出的浓浓情思,纵使不通书画之人,一眼看去亦能感觉出蕴含的深沉炽烈!啊!官家,这作画之人是谁?是谁对福儿这般用心用情?”
徽宗哈哈笑道:“此画乃清圣所呈,欲以此为聘,乞尚帝姬。”
贵妃怔了一下,忽然噗哧一笑,“这清圣倒是个妙人,居然以一画求帝姬。”
徽宗笑道:“我原本心中尚存得一丝犹疑,但此番观得福儿所画,显是与清圣情意互织,遂心意便决。娘子,你观这两画,放在一起,岂非天作之合!”
贵妃来来回回看了几眼,不由抚掌喜笑道:“果是一对佳偶璧人!恭喜官家,喜得佳婿!”
“哈哈哈!”徽宗大笑,面容极是欢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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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七年三月初四,上诏旨以茂德帝姬尚清圣御医卫轲,授清圣驸马都尉。
“恭喜啊!卫驸马!”李彦笑眯眯收起圣旨。
卫希颜起身拱手笑道:“多谢大官提携!”顿了顿,见最近的内侍远在丈外,忽然低语一句,“刚刚见得杨戬公公,似是对卫轲大不满意,未知是否轲不小心何处得罪了杨太傅?”
李彦哼了一声,一摆手道:“他是嫉妒清圣你深得官家赏识,不必理会他!”
卫希颜微笑道:“大官为人厚道公正,这内廷想来应由大官掌管才是。”
延福宫总管立时笑眯了眼,两人相视一拱手,均是意会在心。
***
帝姬婚期定在四月初十五,大吉之日。
司天监最初算了两个吉日,下一个大吉之日是六月二十五。梁师成、童贯等进言帝姬大婚礼仪繁复,最好给予三月准备时间,将婚期定在六月二十五当是合适。卫希颜却恨不得立时娶了汶儿接出宫去,省得迟了生变,于是请王贵妃、李师师两头给皇帝吹枕边风。
事实证明,枕边风是最管用的风,徽宗金口一开,尘埃落定,筹备大婚的礼部便忙昏了头去。
徽宗对茂德帝姬的婚事极为重视,隔日将武学巷一处华美雅致的巨宅赐给帝姬作为婚后宅第,并令户部拨款三百万缗给工部重新修缮;次日又允准修缮所需奇石林木可从皇帝的御幸游园——艮岳行云中运取,所取之物日后再补入艮岳中。几日后皇帝又数度召见礼部尚书,亲自询问大婚筹备进度,礼部尚书直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了去,整个礼部乃至后宫都忙得人仰马翻。
一团忙乱中,卫希颜倒是落闲了下来。因婚前准驸马和帝姬不得见面,卫希颜只得每日在养生殿转悠,间或请李彦品茗观书,间或出得宫去闲游。
名可秀这段时日恰又有要事回江南,卫希颜便去撷芳楼骚扰李师师,顺道去逮名清方。
她那日上呈给皇帝求婚的画正是名清方所绘。
卫希颜不擅画技,若让李师师画一副汶儿人像,画技自无问题,但赵佶熟悉李师师的画风,更关键的问题是李师师对汶儿没有缠绵入骨的情思在内,纵使画得再逼真亦无法动人心魄,但名清方有情,这男子竟能将七年相思深藏于心底,假若这感情一旦倾泄出来,该是何等炽烈?
果然,这副蕴含深沉情意的画打动了徽宗。以画艺入人眼,再以情思动人心,这便是卫希颜“投皇帝所好”的求婚计策。
当时卫希颜自李师师手中取得画像后,也是为名清方的深情吃了一惊,遂先拿去兰熏殿给妹妹观看。
汶儿惊震动容,再观得画中人和画中情一阵,忽然泫然欲滴,“娘亲她,为了我,真是煞费苦心!”
卫希颜无语,半晌笑道:“我的好妹妹,我让你看这幅画,可不是让你感伤娘亲的!”
茂德聪慧,自是知晓她指的什么,轻轻一叹道:“姐姐,当时那人在娘亲殿中养伤,娘亲似是极为欢喜,我便亦开心了去。后来,娘亲病逝,那人潜到宫中,陪我度过最艰难最痛苦的那一夜……”
卫希颜见她颜容哀伤,知她定是又想起了母亲去世时的哀痛,心中顿然疼惜,将她拥入怀中,轻拍她背,“汶儿,姐姐在!”
“姐姐!”茂德突然紧紧抱住她,“娘亲去世后我只觉再无存活的念头,若非为了复仇,宁愿跟着娘亲去了!那段时日,幸得有那位神秘哥哥相伴。某日他突然潜入宫中告诉我,他必须离开京城很长一段时日,等办完重要事情后就回来守护着不再离开。我心里很是失落难过,但他还是走了,四年来我没有得到他半分消息,那份期盼就渐渐化为失望。之后遇上师师,方获知是因他托付而来。姐姐,这三年来,我去过师师居住数次,却仅知他隐在暗处保护我和师师,却从来没有见得他面!”
卫希颜听到这不由皱眉,名清方既然喜欢汶儿,为什么不出来见她?下次定要逮着他问个明白。
“汶儿,你对名清方到底有没有感觉?”
茂德凝思良久,幽叹道:“姐姐,如同你对名姐姐那样么?”
“姐姐!对那人,刚开始那两年是很想的!后来一直没有消息,便渐渐心冷下去,再到得后来突然又闻得消息,心却是有些淡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