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翟家主来过以后,就打发自己带来的那三十个手下,将整个别府的庑廊、家具、摆设, 都统统清洗了一遍。存在库房里的一些屏风、软褥、靠垫、小围桌、绣墩等杂物也都一一摆放开来。四处丝绢的帘布、帷幕张挂起。整个府邸,在翟家主的手中,就如同活过来了一般。充满了一种中原唐国的奢华糜贵气派。
秦嫣披着头发,穿起一件稍厚一些的袍子,走出居室。
她的双脚在地板上,无声地走路着,只有垂在身后的袍衫边缘,在地面上划出轻微的沙沙声。几名守夜的奴子看到她,都低头行礼。秦嫣想,这大概是最后一次,陪着郎君在如此富丽华贵的屋子里过夜了,以后就要跟他四处颠沛。
在她心中,对于翟家府邸这种唐国的深宅大户,有着一种难以磨灭的向往。她总觉得自己也是出身在这样的家庭之中的。她跟那几名守夜的奴子们打过招呼,就在别府,沿着铺满檀木地板的庑廊四处走一圈。
她看到了一间屋子里,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动。她走到窗前看了看,原来,里面立着一面葡萄穿枝狻猊纹墩的大铜镜。她记得在翟家,铜镜是不值钱的,随意摆放在一间小乐女的客房里。她多看了几眼那铜镜,只觉得似乎有些不同寻常。那镜子好似特别清澈,跟平日里她见过的雾蒙蒙的铜镜区别很大。
她推屋进去,一名奴子便殷勤地走过来,为她将里面的烛灯点亮:“娘子,这里是弗林国的水晶镜。”烛光一点亮,秦嫣只觉得眼前一亮,那镜子虽然也不算大,只是半尺方圆,竟然将她的身形都照得清晰明白。秦嫣凑近了左看右看,觉得很神奇。她想看看自己的身子,让那奴子退出去。
她先凑近镜子看了看自己锁骨下方。那个位置上次郎君跟她说过,她长了一颗痣,果然,在弗林国这明若秋月的镜子面前,她看清楚了自己红痣。衣衫无意中滑落,她看到自己左肩似乎有一片淡淡的青影。她不记得自己在后背受过什么伤,为何会有淤青?她的手指转过去,按着自己的肩头,想讲那里的皮肤扭过来一些,看一下。
“若若。”声音从后面传来,秦嫣惊得衣领滑了一部分。翟容眼尖,看到她后背的青色莲花形状,皱眉:“你这个是什么东西?”
他上回问过她身上有没有什么记号。当时他打算带着她逃离,需要知道她身上有没有星芒教种下的痕迹?据他所知,很多邪教或者部族,会在孩子身上以烙铁做下记号。可是,若若声称自己是没有的,两人在汤沐的时候,他也大体扫过一遍,也没有见到过。
这浅青色的莲形印记,从她后背的灵台穴生起,一片最长的“莲瓣”指着她前心而去,在她的肩膀上包出一片淡淡如淤青的色泽。看着就像是胎记,可他记得她先前分明是没有的。
秦嫣将衣服拉好:“不知道是什么,既来之则安之。”翟容的手从她身后伸出来,自后面抱住她,两张脸一起并呈在那面弗林国的铜镜里。秦嫣说:“这镜子好有趣啊,居然可以照那么清楚。”
“不知道是如何做出来的。”翟容说,“若若,再去陪我睡一会儿,我还困着。”
“好啊。”两个人就拉着手回到了居室之中。秦嫣将头埋在他的怀里,翟容以手臂抱着她的脊背。方才看到她后身的淡淡胎记似的东西,两个人都会有些小小的不安。但是,手臂交接在一起,就没有那种不安了。他抚摸着她的头发,亲了亲她的额头。将脸颊贴在她的头顶,他嘀咕了一声:“以后,不要睡到半夜人不见了。”
“好的。”秦嫣实在还不适应,老老实实在一个地方睡那么久。
“你知不知道,醒过来身边空荡荡的,会很难受?”
“可是,很多年我身边都是空的啊?”
“如今不行了,记住没有?”
“记住了。”
两人没再说什么,就又睡了。
天一亮,翟容便起身,秦嫣帮着他穿起衣袍来。
给他围上蹀躞带,将腰带上的短刀,香囊一一扶正。秦嫣很有一种初为人妻的喜悦。翟容道:“等会儿杨召他们会过来。”
“他们过来做什么?”秦嫣对其他几位郎君,是有点害怕的。
“我今日要去翟家宗祠,行除族之礼。我担忧族中有人过来找事,让他们挡着。”翟容补充道,“一般不会的。”秦嫣一听,就知道他其实还是放心不下他的兄长。翟容既然已经决定弃族而去,本来是不必去行什么除族之礼的。哪里会有这种礼数?宗族要除去什么人,是再不容他踏入宗祠一步的。
他是在担心自己兄长。
翟容是翟家嫡子,莫名弃族而去,难免会被人龃龉翟家主在这里面做了什么阴暗勾当。翟容得去演一出戏,让众人将矛盾落在自己身上。
秦嫣跟着他出了翟家别府的门。别府外就是安业寺的杏云林。万千繁密的杏花树上,杏花如雪,平静地落下,地面上□□交织,美不胜收。这个季节杏花快要开始落瓣了,风一吹,蝶飞曼舞地飘落下来。
远远看到四名白鹘卫身着各色锦袍,骑着高头大马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