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陵十根手指,紧紧攥住身下的褥子,额上,已冒出一层冷汗。
许久,他暗哑着声音道:“我画。”
子彦轻笑,道:“少主果然是个聪明人。”
延陵眸中,却是死灰复燃般的决绝和炽烈:“我有个条件。”
子彦十分客气的道:“在下答应。”
延陵露出抹轻蔑之色,道:“我要回自己的营帐画。在这种肮脏龌龊之地,我画不出来。”
“好。”
子彦眸中渐渐沉出一点细碎冷光,只一瞬,便消散无踪。
龙首四卫守在外帐,见子彦出来,血凤微有不悦的问:“延氏族人,最是狡诈,阁主如何保证,他画出的是真正的破云弩草图?”
子彦淡淡一笑:“他当然不会画出真正的草图。”
血凤一惊,一怒,甩袖哼道:“事关破云弩,并非儿戏,阁主怎可如此任性而为?”
子彦摩挲着手指,沉眸道:“他会把真正的草图,留给其他人保命。”
血凤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默了默,方道:“阁主既然如此有把握,属下听命便是。不过,莫怪属下没有提醒,五日之后,下元节,就是王上生辰。若误了王上大事,谁也担待不起。”
新兵营一处偏帐内,年迈的老军医伏跪在地,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着。
他眼睛始终死死盯着地面,根本不敢抬头去看突然闯入的四个血衣人,以及,他们手中泛着血光的血刃。
血凤半蹲至老人身前,阴鸷的双目中,某种危险气息悄然流动:“还记得吗?前日,你曾去新兵营给一个叫「九辰」的新兵看伤。”
老人似是回忆了会儿,才颤颤巍巍的点头。
血凤眸光骤然一缩,沉声问:“他伤在何处?”
“心口……偏左半寸。”
“被何物所伤?”
“听……听说是剑伤。”
血凤饶有兴致的眯起眼,问:“什么叫「听说」,你不是亲手给他上药了吗?”
老军医吓得浑身抖如筛糠,许久,才敢擦了把汗,小心回道:“是列将军说,那个新兵受了剑伤。但那伤口的形状实在奇怪,老夫只能看见……看见……”
“看见什么?!”
“那道剑伤上,有一个血洞,不大,但一直在流血。”
四人闻言,俱是神色一震。
出帐后,血燕见血凤掌间化出了传递消息用的血鸽,皱眉问:“大哥真的要越过阁主,直接向王上奏禀此事么?”
血凤冷冷道:“阁主的态度,你们也看到了。殿下七岁起,就同我们拆招,对我们四人的武功套路再熟悉不过。若他真有意帮延氏兄弟,迟早会坏了大事。”
血燕疑虑未消:“非亲非故,殿下为何要涉险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
血狐嘿嘿一笑:“老二,你也忒天真。这世上,好东西谁都想要。想当年,为了匹马,小殿下都敢拿剑指着王上,破云弩这等稀罕宝贝,他只怕也垂涎已久了呢。”
他们拌嘴的间隙,血凤掌中的血鸽子,已振翅飞入碧空深处。
偏帐内,方才还语无伦次的老军医却已恢复冷静神色,他从容起身,对着身后一层药帐,弓身道:“尊者,人已经走了。”
犹豫片刻,他有些急切的问:“不知,我何时能见到小主人?”
药帐后,隐约显露出一个人影,听了此话,悠悠笑道:“一字不差,你做的很好。主子得空时,自然会召见你。”
他话音方落,垂落于地的药帐,忽然轻轻鼓动了起来。
年迈的军医似是意识到什么,喉间凉意滚动,一双脚,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两步。
药帐后,一双阴冷的眼睛,略带戏谑的瞧着这一幕。
下一刻,寒光穿帐而过,老军医陡然睁大眼睛,砰地一声,仰头栽倒在地。
“呵,相见小主人,下辈子吧!”
黑衣蒙面的人影,从药帐后现身,冷哼一声,极有耐心将一瓶液体洒在这具尸体上。
呛鼻的雾气浮起,尸体渐渐化成一滩黑水,很快渗入地面,与一般药液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