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也觉得被小看,他自从跟随李从璟以来,带领君子都征战无数,未尝有败,哪里能咽下这口气。向前一步道:“军帅,请让末将出战,若不能让契丹铩羽而归,甘愿提头来见!若有大船,便是杀至对岸,亦非不可能!”
李从璟没答应,稍事冷静,道:“且不管他,我等按照既定安排应战即可。不可因为敌军不顾章法,便自己行事也没了章法,那不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自乱阵脚么。”
到得河岸,李从璟登上一座箭楼,在楼顶平台上手扶女墙眺望。
河面上,契丹军士乘坐百余临时赶制的木船,向南岸疾驰而来。前半部分的船头,张开有拉直的大网,以此来抵挡唐军的弓箭,除此之外,船侧木盾亦不少,将整条船上的契丹军士遮掩得十分严密,更叫李从璟啼笑皆非的是,后面的船只上,甚至有契丹军士手持大树枝,利用茂盛枝叶来阻滞利箭的。
“契丹人打造木船的速度倒是不慢。”郭威抱着双臂,不冷不热的说。
李从璟没有嘲讽契丹军,纵然是敌军犯错、作战不利,他也不会轻视,何况是对手表现得强劲?他道:“首先,看来耶律敌刺为此战准备很充分,寻常契丹军士断然不会打造木船,照此来看,耶律敌刺这回出征带了不少能工巧匠。其次,契丹木船防备很严密,可见耶律敌刺在军事上的确造诣颇深。”工匠能造船,自然也能造攻城器械,“由此观之,耶律敌刺不容小觑,章法严明已是难得,如再有奇计,那就难缠了。你我当谨慎与其交战。”专业体现在细节处,行军打仗也是如此。
郭威收起情绪,严肃的点了点头,拿出平常心来,“军帅英明,正该如此。”
李从璟笑了笑,“不过耶律敌刺若是凭此就想有所建树,也未免太小瞧我等了。”
他话刚说完,南岸唐军的攻击不复之前那般不温不火,随着主持战事的李绍城一声令下,唐军防线中飞起大片巨石,落入契丹木船阵中,在水面上砸出丈高的水花、水注。巨石一旦砸中木船,必定船毁人亡。在此时的战争中,投石机掷出的巨石,就是当之无愧的大杀伤力重武器。
木船并非战舰,用来运人可行,但要抵挡百斤巨石的砸击就显得力不从心,一旦被击中,轻则船木受损,河水涌进,重则船断翻沉。而无论如何,契丹军士都不可避免落入水中,草原人懂水性的百中无一,契丹军中更少有水手,人一旦落入水中,就只有被淹死的份。
木船前的大网,船上的木盾、大树枝能抵挡寻常箭矢,但却无法防御强劲的弩矢。每有弩-箭射中大网、大树枝,无不透体而过,毫不费力钉入契丹军士身躯中。
巨石、弩矢在给契丹军造成杀伤的同时,也让契丹军士陷入困境,木船上的契丹军士,无论受伤或者尚未受伤的,都慌乱起来。那被砸中、射中的军士,惨嚎连连,但有落水者,面对河水对生命的侵袭,更是无助哭喊。这时候,起先攻击力有限的唐军弓箭,这时候就有了不错的杀伤力。
清澈的白狼水,这一片渐渐被染红。
见契丹的攻势被遏制,李从璟回头对丁黑道:“去告诉李绍城,巨石、弩-箭省着些用。”
丁黑领命而去,郭威起先是愕然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会意的竖起大拇指,笑道:“军帅,此举甚善,末将佩服。”
李从璟微笑道:“耶律敌刺既然有这么好的兴致,想要强行渡河,我作为东道主,自然不能坏了他的雅兴,应该陪他好生热闹一番。”
郭威哈哈大笑,“耶律敌刺若是知晓军帅想法,定会气得咬牙切齿。”先前因为被耶律敌刺强行渡河之举激起的怒气,这时已经消失无踪。
河面上,契丹渡河大军因为唐军的骤然发力,而遭受了莫大损失,说是被打蒙了也不为过,毕竟缺少渡江战役的经验,不能不吃亏。见己方伤亡颇大,耶律敌刺本欲下令大军后撤,毕竟是佯攻,无需真去玩命,骗骗李从璟就可以了。
然而,不能耶律敌刺下令,唐军的攻势突然又小了下来,空中下饺子一般落下的巨石变得稀疏,弩矢也不见了踪影,本已寸步难行的契丹渡河军,又能勉力前行了。渡河军已经到了河中段,若再努力拼命,说不得有冲杀到对岸的可能性。
耶律敌刺犹豫了,站在望楼上摸着下巴上的胡须举棋不定。
他倒不是贪功,想要搏一搏那渺小的抵达对岸的希望,他令大军渡河本就是佯攻,是为了掩护耶律鲁多奔袭。但是既然要做戏,戏份当然要做足,如若不然,被李从璟看出蹊跷,引得李从璟生疑,反倒对耶律鲁多的行动不利。眼下渡河有望,耶律敌刺如何能令大军撤回?
不仅不能撤回,还应该加大进攻力度。
耶律敌刺打定了主意。
他挥手叫来传令兵,下令让待命在河岸的五十艘船,再度出击,加入到渡河战役中去。
如是,契丹渡河部队声势大涨,凭空生出一股吞天的豪气来。进攻受挫的契丹军士,得了生力军的补充,士气回升,领头万夫长高声大呼,数千将士再次卯足了劲,边以弓箭反击,边奋力往前冲。
眼见距离南岸越来越近,登陆有望,契丹军士莫不欢欣鼓舞。然而,就在这时,唐军防线中的攻势又大了起来,巨石、弩矢齐发,更要命的是,攻击密度和力度都更胜之前。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