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契丹国都西楼。
皇宫无疑是西楼城内最为雄伟的建筑群,且不言其亭台楼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只说其中有一大殿,名为太一殿,乃是契丹皇帝耶律阿保机日常处理事务的所在,寻常臣子莫说踏进门,便是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在西楼无数契丹官吏中,无分南北院契丹职官、汉人职官,但凡只要能进一回太一殿,说不得自此便能官运亨通,一步登天,拥有光彩夺目的人生。
然而许多南北院官吏并不知道,起初太一殿并不叫太一殿。
如今,契丹建国已近十年,在耶律阿保机面前那副廊括宇内的舆图上,契丹的领土正在一复一日扩大,如同白纸上蔓延开来的墨水,席卷了小半个天下。随着契丹精骑东征西讨,往日里那卷缩一隅的契丹小族,早不是那个八部酋长轮流坐庄的时代,契丹的领土也已不仅仅是草原上几处丰腴草场,如今,其兵锋北至乌第河流域(今外兴安岭),东至碧波大海,南抵汉人长城,往西,契丹铁骑已攻入西州回鹘(今天山之南)、吐蕃领地。
而契丹国体,无论内政外战,皆大体顺风顺水,至今日,已有巍然不可撼动之势。
由此,在中原进入同光二年时,耶律阿保机改群英殿为太一殿,意即天下归一,而我独领大统!
夏日骄阳透过太一殿高过两丈的屋檐照射进来,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宽广的殿堂中,如同为地面铺上一层金色地毯。在金毯之前,三步台阶之上,耶律阿保机高坐于皇案后的龙椅,眉宇威严,凛然不可侵犯。
宽阔若马球场的殿堂中,此时恭敬站着两个在西楼跺一跺脚,都能引起巨震的人物,观其服饰、面貌,可以清晰辨认出,其中一人属北院契丹职官,另一人属南院汉人职官。
或是今日阳光太明媚了些,耶律阿保机密布皱纹的面庞,看上去格外光彩辉煌,其中若有若无的笑意,更是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度,他温和地对那位北院契丹职官道:“爱卿素为朕之肱骨,数十年来,无论是随朕东征西讨,还是领军为朕开疆扩土,赫赫功业从未让朕失望过,契丹能有今日之鼎盛天下,爱卿独得三分功劳!”
即便此言有虚假成分,然能得耶律阿保机如此褒奖的契丹显贵,在西楼城中屈指可数,而此时被他称赞的职官,的确地位显赫,在如今国势强大,功臣遍地的契丹国中,他也堪称万人之上,虽不能说一人之下,但能位高于其人者,不过寥寥数人。而这数人当中,还包括皇后述律平和皇太子耶律倍、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德光这些皇帝嫡亲,由此可见此人分量之重。
此人,契丹北院夷离堇,耶律敌刺,字撒懒。
“攻占沙陀领地,此皇上固有之愿,亦我等臣子夙兴夜寐所求之事,主之所向,臣之所奋躯者是也!今皇上得此地,威加海内,足以令西国亲唐者威风丧胆,亦可令左顾右盼者认清形势,经此一役,我大契丹荡平西国,已只在旦夕之间。”耶律敌刺以汉人言谈的措辞、口吻说道,毫不掩饰他对耶律阿保机的赞美和崇拜。
契丹建国之初,便用各种手段引入大量汉人至国内定居,至南北院之制确立,汉官与契丹官吏分庭抗礼,汉人之学遂盛行国内,尤其受到显贵们的尊崇,契丹高位者,无不以识汉学为荣,俨然已成为一种风气。这与国家敌对无关,而是先进文化之固有魅力。但凡文化落后之国度,其国中有志奋发之士,莫不对他国先进文化趋之若鹜,实际上,契丹国制都是仿照汉人之国体而设,是以耶律敌烈之言谈用词,与汉人固有之习惯极为接近。
耶律阿保机将手中奏章置于高大的案桌上,双手十指交叉放于腹前,不无讥讽道:“李克用、李存勖原本就有沙陀血统,若是追根溯源,沙陀领地乃其祖宗所在之地,现如今沙陀为朕所占,而唐朝不能阻拦,以往朕视李存勖为虎狼,颇有忌惮之心,如今观之,其在入主中原之后,已是爪牙失锋、虎目失锐,连祖坟失守都不能顾之者,何惧之有?”
耶律敌烈道:“之前曾有传言,沙陀一部乃太宗之子蜀王李恪之后,今我大军攻占沙陀,而唐朝旬月无发兵迹象,此言也不知可信不可信。”
见耶律阿保机和耶律敌烈目光都投向自己,殿中一直未曾言语的南院宰相韩延徽,理了理思路,好整以暇道:“李世民之子蜀王李恪,一时人杰,太宗曾谓之‘英武最类我’,素得太宗喜爱,虽非嫡长子,常有争夺帝位之志。唐永徽四年,因受长孙无忌陷害,蜀王李恪牵扯进房遗爱谋反一事中,被诛。神龙元年李恪昭雪,其长子李仁官至左金吾卫大将军,在武后当朝时,因诛杀武三思、武崇训被武后降罪诛杀,其子李峒奔逃至沙陀,沙陀始有蜀王一脉。”
韩延徽一番话虽然简短,其中的人物命运和时代沧桑却是让人感叹,耶律阿保机慨然道:“竟是如此!”又问,“臧明,你可知如今之唐朝,谁人为李恪之后?”
臧明是韩延徽的字,他不假思索,“唐朝内外番汉副总管李嗣源,素闻为蜀王之后,只是不知真假。”
“啊,竟是如此!”耶律阿保机再次发出一声感叹,只不过此时说出“竟是如此”四个字,其含义明显与之前不同,他与耶律敌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深意。
“李嗣源者,英武敢战之将,固有谋略,为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