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重霸埋着脑袋从城下退回军阵来,战袍都给烧掉了几块,甲片上血迹斑斑,模样狼狈不堪。阵前监战的孟平驱马上前,一把揪住杨重霸,俯身恶狠狠吼道:“杨重霸,谁让你退下来的?谁?”
杨重霸摘下兜鍪,露出蓬乱的头发、污黑而又血水斑驳的脸,他单膝跪下,低头羞愧道:“将军,末将无能,攻不下城头!但是我部将士已经死伤过半,再不撤下来,就得全都被东川贼军围住,到时只怕一个都剩不下啊!”
“你娘的狗屎!”孟平破口大骂。
此地距离城墙不过三百来步,还在城头床弩的射程范围内,如此近的距离自然是战阵前线。将士们前赴后继攻打城头的呐喊声,兵甲相交的碰撞声,各类箭矢令人牙酸的弦动声,夹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孟平放开杨重霸,不再与他浪费口舌,回头大喝:“安重诲、赵弘殷何在?”
“禀将军!”一名军使上前,“安将军昨日鏖战后重伤昏迷,还未醒过来,赵将军正在西城门力战。”
“丁茂、史丛达呢?”孟平又喝问。
“丁将军也受了伤,正在歇息,史将军方才被换下去,正吃了饭在休息,是否令他前来听令?”军使问道。
“不必了!”孟平冷冷挥手,“既然无将可点,本将亲自上阵便是!”
“将军不可!”杨重霸连忙拉住孟平的马辔,痛心疾首道:“贼军凶悍,城墙百步之内步步凶险,城头更是一步一尸,将军万不可亲身冒险!”
“滚开!”孟平甩开杨重霸,“步步凶险如何,一步一尸如何?本将早就说了,便是战至最后一人,百战军也不能辱没了使命!”
说罢,策马奔驰,来到阵后,呼喝道:“亲卫指挥使何在?”
“末将在!”
“点齐五百亲卫,随本将夺城!”
“末将领命!”
杨重霸又冲上来,在孟平马前跪下,抬头抱拳大声道:“请将军下令,末将虽然无用,愿为将军马前卒,随将军一道再夺城池!”
“杨重霸,你给本将听着,百战军自成立之日起,就没有过完不成的军令!”孟平盯着杨重霸,“一次也没有!你听明白了吗?”
“末将明白!”杨重霸道,“此番不夺下城头,末将誓死不后退半步!”
五百亲兵已经就位,孟平环顾众将士一眼,策马在阵前踱步,高声道:“在你们中间,有人进入百战军已经三年、五年,也有人进入百战军还不到一年,无论你是谁,无论你何时进入的百战军,本将要尔等时刻铭记一条:百战军,是大唐最精锐的军队,没有之一!在百战军这里,将士可以战死,大军不能战败,尔等听明白了吗!”
“明白!”
孟平手中马鞭指向军旗,“看着这面旗帜,告诉本将,尔等何人?”
“百战军!”五百将士齐声大吼。
“告诉本将,百战军的军号是什么?”孟平一人的声音,似乎比五百人还要雄壮。
“百战军,向前!”五百将士再度大吼。
孟平跳下马来,从指挥使手中夺过盾牌,一把抽出横刀,“那尔等还等什么,随本将向前!”
“向前!向前!向前!”五百甲士高吼三声,随孟平奔出军阵。
秋日正当头。
百战军开赴玄武县的第四日,李从璟接到孟平传回的捷报,虽然明知玄武县必定会被百战军拿下,看到这份战报时李从璟还是禁不住心头稍微一松,能将西川军阻挡在玄武县以西,这对梓州战事而言,实是有莫大裨益,别的姑且不说,对东川将士的士气便是一种沉重打击。
战报中还提到了君子都进入龙门山阻截西川军的消息,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包括每个细节,孟平都在战报中详细说了一遍,那道务必拖延西川军十二个时辰的军令也没有遗漏。
对此李从璟自然毫无异议,玄武县难打是意料之中的事,百战军没有在一日之内攻克委实责怪不得,而简单修缮城防需要的十二时辰之最低时限,李从璟也是心中有数。
战争总要付出代价,也免不得要死人,好钢就该用在刀刃上,这无可厚非,要不然养兵作甚?
放下战报,李从璟即刻下达了一条军令:“传令下去,有从玄武县来的东川游骑、斥候、信使,各部当酌情放几个进城。无论如何,玄武县失陷的消息,总该让李绍斌知道才是。”
这份军令用意何在,并不难明了,帐中众位幕僚闻言都笑声狡黠。
随即,李从璟看向王朴,对他道:“文伯,你拟一道劝降书,要突出玄武县陷落,西川军无法来援,梓州已成孤城,困兽犹斗只有灭亡的结局,命文吏抄写千份。”又叫来孟松柏,“你领三都弓手,拿上文吏抄好的劝降书,今夜子时,在大军停止攻城后,射进城中去。记住,动静要尽量小些。”
王朴、孟松柏相继领命。
“大帅这手反间计使得妙,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莫离笑道。
“军师过奖了。”李从璟哈哈大笑。
李绍斌今日没有亲临城头,而是在府中处理事务,在他看来,梓州之战非得打上数月不可,他实在没有必要日日在城头督战,城防战事,他交给了王晖诸将。
李从璟分兵去攻打玄武县的消息,李绍斌是知晓的,不过虽然知晓,他却不以为意。玄武城乃是重镇,又有重兵戍守,他相信不是万余人旦夕间就能攻下的。当然,哪怕是他想做些什么,在面对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