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也不早了,就此别过,二哥回去好生歇着吧。”
正欲拂袖而去,边听左安良道:“敢问公主,三弟为何惧于公主,又是何事不能推罪圣上?”
青青身子一震,咬牙,回头对上左安良含笑眼眸,只得平抑了怒气,笑道:“二哥这又是说的什么?好生奇怪。”
左安良上前一步,腰上 玉佩猛地跳高,又回落下去,寂然无言。
“府里人多口杂,虽不比宫里风声鹤唳,公主也该多加留意才是。”
青青理不清左安良意图,只好一笔带过,“多谢二哥提点,是该整顿整顿。那二哥进宫欲见何人?”
左安良已躬身请青青先行,口中随意答道:“故人尔。”
青青触到厚重的伤愁,即刻收手,不再多言。
然而左安良兴致未减,二人一并走着,他于身后发问:“在下心中一直存疑,冒昧一问,满朝俊杰,公主为何择三弟下嫁?”
青青道:“怎么?二哥觉着驸马不够好?”
左安良道:“安仁的性子,公主大约也是知道的,又何必绕弯子?”
青青道:“我答你一问也并无不可,但来而不往非礼也,也请二哥答我一问,可好?”
左安良倏然紧张起来,怕她触到禁忌,却又拉不下脸来回绝,只好应承。
青青便说:“本宫要嫁之人,必然家事显赫,年龄相当,且必须是长子嫡孙,朝中有两人可选,一为程家长孙程皓然,二为左丞相唯一嫡子左安仁。这两人间,常人看来,必是程皓然略胜一筹,但他乃将门虎子,霸道倨傲,程家又是六百年间不离官场的世家大户,自然家规森严,顽固死板,恐怕一进门,便被调教得呜呼哀哉,可还由得我再次与二哥说话?在程家,说不定是要拉去浸猪笼的。”
左安良忍不住“噗嗤”一笑,半晌,才收敛了笑意道:“程家也不尽然如此。”
青青却正色道:“可是现下我已有些后悔。”
左安良问:“为何?”
青青道:“早知道安仁有这样一个絮叨多事的哥哥,我宁愿去守程家三百条家规。”
左安良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得默默往府门走。
青青又道:“该我问了。”
左安良道:“公主请。”
青青便也不客气,脱口问道:“大哥二哥与驸马的名是照什么拟的?”
左安良松下一口气,缓言道:“乃依‘忠良仁德’四字。”
青青挑眉,轻哼:“是么?这名字可不照实。且,良字最虚,名不副实。”
未等左安良反应,青青便已上了轿,左安良亦无奈,跨马随队伍进宫。
入得睽熙宫,左安良便已没了踪影,青青也不理会,径直往坤宁宫去,与陈皇后絮叨一番,也未见横逸身影,心想他大约是存心躲着她,便也放下心来,现下光景,相见不如不见。
青青有时觉得,自己下贱得出奇,佛堂那夜,她竟怀揣着几分期许,她本该宁死不屈,反抗到底,他给她的伤痛与屈辱,她本该铭记一生,痛恨一生,事后以头撞柱,以死明志,或是大闹皇廷,鱼死网破,可她忍下来,咬牙忍下来,还无时无刻不在惦念那一夜狂乱心绪,磅礴情 欲。
她闹不清楚,有时甚至想要给自己一记耳光,她原来如此下贱,下贱到期许他的狂暴与折磨。
未几,宫外吵闹,季嬷嬷进来通报,是废太子宫里的福公公前来,求着要见公主一面。
青青即刻起身,急匆匆要往外走,蓦地被陈皇后拉住,见她冷冽面容,青青缓了缓燥热心绪,温言道:“母后,儿臣去去就来。”
陈皇后道:“哀家不拦你,拦也拦不住。但你需记住,若是废太子那惹出事端,哀家绝不帮你半分。”
青青垂目,低头,屈膝,恭恭敬敬地行礼,“儿臣明白了。”
青青走出去,宫外日光澎湃,明晃晃地刺人的眼。
福公公忙不迭上前来,两人边走便说:“三爷又犯病了,喊着太子妃的名讳,哭着闹着要将身上的肉绞了还她。”
青青的心被这几个字揉着,捏着,既酸且疼,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心中的恐惧也愈发肆意。
宛之,左宛之,当真厉害,连死都不让人安生。
青青恨她,恨得咬牙切齿,这凉薄女人,竟在承贤被废后自裁,留得他孤身一人,面对世间种种凄苦。
世间也就承贤一人,痴傻如斯,竟为了这样背信弃义的女人疯癫痴狂。
进了废太子宫,青青深吸一口气,奋力将门推开,却见到教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血,蜿蜒曲折,从承贤浅黄得近乎米白的衣袍作画,一笔勾勒,婉转多情,娇羞着,怯弱着,绵延到左安良袖口。
那天青色的缎子上盛开一朵富贵牡丹,炫目的红,落花满地,一簇一簇,尽坠在左安良手上。
一笔颤,左安良手背上一纵沟壑,突突冒血,是外翻着粉红色皮肉的山谷,全由承贤手中的剪子一笔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