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英会意,朝太子谢恩。
太子摆摆手,让她入席,又把周天禄叫到跟前,问他平时读什么书。
席中一位老者马上站了起来,道:“他哪里知道读书,整天无所事事,到如今连四书都背不全!”
太子哈哈笑了几声,“我听人说周尚书的孙子最会打双陆,蹴鞠、捶丸、围棋,无一不精,闲时让孤见识见识你的本领。”
周天禄这会儿乖巧无比,谦虚道:“小子哪里谈得上会!不过是哄外面的人罢了。”
席间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气氛很融洽。
傅云英抬起眼帘,悄悄扫一眼左右,席上的朝臣们穿的都是家常服侍,没有着官服,有的人甚至穿着打补丁的衣裳,看来今天的赏梅是一场私宴。
小太监在霍明锦身侧添了一席,傅云英不敢真的坐下,站到霍明锦身侧,眼观鼻鼻观心,听太子一个接一个拉拢霍明锦、周尚书和另外一个大员。
不知站了多久,天渐渐黑了下来,外边太监道:“殿下,可以赏梅了。”
太子站起身,众人忙跟上,移步去梅园赏梅。
霍明锦也站了起来,回头看一眼傅云英,小声说:“跟着我。”
她点点头,亦步亦趋跟着他。
众人出了亭子,沿着宫婢清扫出来的甬道走进梅园。眼前几座低矮山坡绵延起伏,其中种了上百株梅树,夜色下,千朵万朵梅花怒放,美得凛冽,枝条上挂了成百上千盏彩灯,傍晚的时候开始落雪,这会儿雪下得更大了,天色暗下来后立刻仿佛成了深夜,四周黑魆魆的,梅枝上的彩灯放出星星点点灿烂光芒,流光闪耀,宛若无数颗涌动的星辰。灯光映照之下,梅花仍然不失冰肌玉骨的清冷。
众人连声赞叹,当场赋起诗来。
太子先吟了一首,大家纷纷喝彩,夸太子的诗写得好。
傅云英不由捏把汗,她素来不喜作诗。
正低头琢磨,霍明锦回头看她,道:“随便敷衍几句就罢了。”
她一笑,“大人将我推荐给太子殿下,这么多人看着,怎能给大人丢脸。”
虽然她不擅长写诗,但这种场合还是能唬唬人的。
继续苦思冥想。
霍明锦看着她,目光落在她认真思考时紧抿的唇角上,喉头滚动了几下。
不一会儿太子果然想起傅云英,问她可有所得,她念出自己的诗句。
她的诗不算太差,至少比太子的好,众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狠夸了一通。
太子摘下腰间佩带的玉佩,道:“没有什么赏你的,这是孤十岁那年父皇奖励给孤的,你拿着罢。”
他可是堂堂太子,现在宫里只有他一个长成的皇子,不管谁当皇后,他都是皇位继承人,傅云英不敢推辞,恭恭敬敬接了。
等轮到周天禄时,他绞尽脑汁什么都说不出来,连以前背过的写梅花的诗也忘了。
太子笑了笑,没有为难他,罚他去折几枝梅枝给众位大臣带回家插瓶。
这个惩罚既雅致,又应景,因为孙子在同僚们面前丢脸而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周尚书紧绷的脸色马上缓和下来。
天气寒冷,大家在梅林里转了一会儿,很快有人劝太子回去,“殿下,雪天严寒,当心吹着了。”
那开口劝太子的太监是孙贵妃身边的近人,看着太子长大的。
太子没有尽兴,可知道太监是母妃派到身边来的,不想当着大臣的面拂他的面子,皱眉道:“也罢,时辰不早,也该散了。”
众人恭送太子离去。
待太子走了,周天禄捧着一大簇梅花,笑呵呵和傅云搭话,“喂,原来你叫傅云?”
傅云英扫他一眼。
周天禄刚才给众人摘花,在梅林里跑了好几圈,冻得鼻尖通红,笑嘻嘻道,“码头上的事都是误会,以后我也要去东宫伺候太子,你我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用不着这么斤斤计较吧?”
这人外强中干,不足为惧,既然以后同在詹事府当差,不宜和他闹得太僵。
傅云英淡淡一笑,接了他递过来的梅枝。
周天禄眉飞色舞,两眼闪闪发亮,满园的灯火都不及他这一双桃花眼妩媚,“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我以后叫你云哥罢,你是不是刚来京城不久?我从小在京城长大,得闲我领你四处逛逛。”
傅云英不置可否,回以一个客气的笑容。
周天禄看她站在梅树下,抱着一捧梅枝,眉目如画,风仪出尘,心里痒得厉害,刚朝她靠近了一点,看到旁边一道黑影罩下来,余光一扫,原来是锦衣卫指挥使霍明锦走过来了。
他刚刚送太子走,戴大帽,穿交领氅衣,大踏步走过来,眉头皱着,神色似有不耐。
周天禄看到他就两腿打哆嗦,“云哥,下次再约啊!”
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霍明锦看着周天禄狼狈跑开的背影,“他可有为难你?”
傅云英道:“没有,只是和我寒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