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看到程名振的遗体那一瞬间,杜鹃的灵魂便已经脱离了躯壳,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管敌军的情况。此刻被张金称瞪着眼睛一问,立刻感到底虚,涩然垂下头,小声嘀咕道:人家不是还没来得及看么凶什么凶,那么浓的烟,谁瞪会儿眼睛,不给熏得满眼是泪
你要是想死,尽管拿刀跟官军去拼命,别动不动就跟自己过不去。知道的说你是伤心过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里容不了人,手下的寨主三天两头就换一茬张金称听杜鹃还在嘴硬,立刻将眼睛瞪得更圆。
嗨,鹃子也是一时着急杜疤瘌被女儿气得死去活来,却不肯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打当家呵斥,走到近前,低声求情。
就是你把她给惯的看到杜疤瘌那幅小心翼翼地模样,张金称肚子里的火气更旺。自己好歹也是个大当家,这一晚上,所有人不是顾着看程名振的死活,就是顾着听杜鹃的笑话。根本没人注意听自己的号令。无怪乎遇到官军总打败仗,首先,这等级秩序,就在大伙心里没有概念。
还没等他借题发挥起来,人群中的程名振突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哎呀,好大的烟。快跑,大伙快跑.
九当家醒了周围的大小喽啰们再度一拥而上,围住少年人,七嘴八舌地表示慰问。搅得张金称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说辞反而没人听了,只好冷哼一声,将马鞭重重地抽在了泥地上。
啪泥浆四溅。七当家杜鹃吐了吐舌头,快步向人群中央跑去。
这,我这是在哪人群中,程名振满满地张开眼睛,喃喃地追问。看见大伙满脸关切,眼神由发散慢慢转向凝聚,六叔、四叔,你们两个怎么也在看到大当家了么,我有紧急军情汇报
大当家就在人堆儿外边六当家孙驼子用衣襟替程名振抹了把脸,趁人不注意,顺带着在他的肋条下狠掐了一把。就等着你汇报呢赶紧给我精神起来别耽误了正事
哎呀疼程名振大声尖叫,然后挣扎着坐起。他的头好像还在发晕,全凭孙驼子的手在背后扶持着,他才勉强没在倒下,惨笑着四下点了点头,低声向大伙儿求肯道:我有紧急军情要禀报大当家哪位兄弟搭把手,把我抬到大当家面前去
程兄弟不要动,我马上就过来听到程名振一醒来后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张金称瞬间又找足了面子,笑着分开人群,大步上前。刚才可把我们给急坏了若不是鹃子舍命将你救回来。明天一早,我就是拼了老命,也得替你向官军报仇
谢大当家谢弟兄们程明振四下拱手,满脸感激。眼角的余光扫向正在悄悄抹泪的杜鹃,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其实,他先前就被杜鹃用雪团给砸醒了,只是心里觉得有愧,所以才闭着眼睛任对方继续扔雪泄忿。反正身上的烧伤正需要冰敷,多挨几个雪团非但不会要命,并且对心情和伤势都有好处。
后来听到杜鹃为了自己挨训,便无法再装下去了。只好装模作样地呻吟着苏醒,制造机会将张金称的注意力从杜氏父女身上吸引到自己这边来。
这一招果然奏效,在场的弟兄们除了六当家孙驼子,其余都被他蒙在了鼓里。看到张金称放过了杜鹃,程名振闭着眼睛又喘息片刻,然后低声汇报道:刚开始时,我趴在地上听,大概分辨出官军的人数不少于一千,都是骑兵。后边好像还有大队人马跟着。唉吆,孙六叔,您轻一点儿,那已经出水泡了
老孙,悠着点儿劲儿。九当家没吃过多少苦,细皮嫩肉的,比不得咱们寨子里原来那些弟兄张金称不清楚程名振呼痛的原因,还以为是孙驼子处理烧伤时用力过猛,扫了老伙计一眼,低声提醒。
没事儿,他结实着呢孙驼子咧嘴而笑,露出满口的大黄牙。你接着问吧,我先把他脸上的水泡用雪敷一下,免得将来留下疤瘌
哈哈哈哈众寨主、堂主们看了一眼杜鹃,肆无忌惮地狂笑起来。把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玉面罗刹笑得满脸通红,跺了跺脚,扭头向人群外跑去。
带队的将领绝非庸手,咱们先前的战术得变一变不待张金称追问,程名振继续补充。我听见马蹄声的时候,他们距离我至少在五里之外。黑夜中骤然见到前路起火,这队骑兵非但没有停下来察看情况,而且加快速度向馆陶扑来。要不是今夜风大,唉吆,那点儿火势肯定拦不住他们
闻听此言,众寨主收起笑容,脸上的表情迅速被凝重所取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行军路上突然看到火光,领兵者却冒着遭到伏击的危险硬向前冲。这说明敌将要么是一点领兵打仗的经验都没有的生瓜蛋子,要么是极其自信的百战宿将,根本没把伏击者放在眼里而从程名振带回来的情报上综合分析,敌将显然是属于后者。若是真的被他偷袭得手,恐怕身边这数万弟兄,至少有一半以上要把性命丢在馆陶城中了。
多亏了程兄弟了二当家薛颂心思最敏锐,想想睡梦中被人砍掉脑袋的情形,不觉一阵后怕。现今之计,直接撤退恐怕也来不及。官军骑兵多,速度快,咱们又不可能把刚到手的过冬辎重全都丢下
我已经按照你的提醒,把弟兄们全集结起来了。此刻,张金称心里对程名振也充满了感激,再也顾不上追究他半夜因何故而出城。你说,咱们该怎么调整战术。这里边就你读过的书多,你先画下个道道来,行不行大伙再商量
肯定不能硬拼,否则即便打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