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三省普遍都在降雪。黑龙江在下雪,吉林和辽宁在下雪。雪落在冰封的江面上,落在黑暗的平原上,雪落在行人寂寥的公园里,落在长白山顶的树上。雪洋洋洒洒的飘着,飘在城市的广场上,轻柔的飘在大兴安岭森林的每个角落里,雪厚厚地落在墓碑上,落在乡村的白桦林里,落在村里人家的栅栏尖上,落在枯萎的野草上,落在两个乞丐的肩头。
让我们把目光对准他们,两个跪在大街上很像是学生的乞丐。
有谁会注意两个学生乞丐呢
中国并不是只有北京天安门,王府井,上海陆家嘴,不是只有五星级大酒店,也不只有高级白领写字楼,更多的是贫苦的农村,那些无人知晓的冷清和惨败,朽坏的门扉,家徒四壁的窘迫。社会的丑陋在于从来都没有正视过这一点这些正是社会造成的
山西某镇,那里的棉花是黑色的,农民在棉花地里干了两小时的活之后农民也是黑色的。附近山上挖煤的人群里,送饭的农妇,无法辨认哪个人是她的父亲哪个人是她的儿子。
内蒙古某工业园,那里的居民晾晒的被子全都是桔红色的,这要归功于周围数以百计的烟囱。那里的晴天和太阳无关,晴天指的是工业园不再排放毒气。
这两个学生乞丐都有着一双绿色的手,来自于一个污染严重的贫困山村。
全村人在家里编筐,一个人一天可以编二十个,挣20元。一个老母亲为了供孩子上学,编了整整十八年的筐,她手上的柳条颜色永远也洗不干净,手上的裂口永远也不会痊愈。
他们是邻居,隔着一道矮墙。
她喊他泥娃哥,他喊她幺妹。
两个人兄妹众多,生活压力大,所以都没有读完小学,在家里编筐的时候,村里的年轻人最大的梦想就是去城里打工。
那一年,他们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火车。
那一年,他们去了南方,第一次见到繁华的都市。
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穿着轮胎制作的鞋子,离开了山羊,离开了筐,离开了村子,离开了家,从此踏上一条流浪的路。如果没有你,这条路将是多么的孤独和艰难。我们无法得知,两个孩子从打工到乞讨经历过怎样的转变,也许打工和乞讨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真正的雪
幺妹说:泥娃哥,我想去看雪。
泥娃哥:好啊,我带你去北方
他们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中国的南方到北方。城市里的人忙忙碌碌,脚步匆匆,有谁会注意到跪在路边的两个年轻人呢他们就像野草一样,无人关心,无人过问,偶尔会有人满目狐疑打量他们,偶尔会有人扔下一两个硬币。
某个县城的一片树荫下,站着两个学生模样的人,有个买菜的老太太听到了两个学生的对话。
一个女学生对另一个男学生说:我去那个路口跪一会吧
男学生说:别去,我在那跪了一上午了,没得多少钱。
女学生说:好累啊,腰酸背疼,比编筐都累,但是钱多。
男学生说:幺妹,等你的膝盖跪出茧子,就不觉得累了。
最初,这两个孩子毫无乞讨经验,后来渐渐摸索出一套办法。他们以前是去商店购买运动服冒充校服,还伪造了一些证明,后来,聪明的他们想到直接去学校购买校服,大学生将校服视为垃圾,一般给钱就卖。两个学生乞丐还向大学生请教英文,然后在水泥地上练习。
本文作者曾经在一个学生乞丐面前陷入长时间的思考。
那个乞丐跪在水泥地上,穿着一件真正的校服,膝盖下放着一件衣服,背着。
学生乞丐用粉对照的话:
爸爸患病十几年,今年一命归了天,至今欠下几万元,妈妈她真没良心,出家远嫁六年整,我和妹妹真命苦,没钱继续把书念,只能在这穷讨饭,人人都说黄连苦,我比黄连苦万分,过路行人请慢行,望君路见生怜心,三元五元献爱心,无论多少我感恩,一生平安祝恩君
长长的三十多行仿宋体粉笔字写得规整隽秀,旁边的英文翻译的准确而到位,过往路人无不相信这是一个真正的沦为乞丐的学生,纷纷慷慨解囊。
乞丐是一种职业,尽管有手有脚,但他们并不想工作,对他们来说,乞讨就是工作。尽管,这种工作含有欺骗性质,但是在这个充斥谎言的时代,他们的这点欺骗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们很难想象,一个从不施舍的社会,一个乞丐绝迹的城市,真的是我们想要的吗
我们的恻隐之心和同情心正在一点点的消失吗
两个冒充学生的乞丐,小学都没有毕业,他们心里是否对大学生活有过憧憬和向往呢
泥娃哥跪在城南,幺妹跪在城北。
他们有时也会跪在一起,这相当于一个男孩的命运加上了一个女孩的宿命。蚂蚁往他们的身上爬,麻雀从他们头顶飞过,他们从世界的某处到达某处,走遍千山万水,他们是从何时渐渐走进了对方的内心
麻雀总是带着闪电的味道,蚂蚁有着树根的颜色。
爱情的美妙和惊心动魄不可言传,他们每时每刻都能听到对方心灵的回音。
一场56年以来历史同期最大的暴风雪袭击了东北三省,两个跪在路边的学生乞丐平生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雪,他们辗转奔波,一路乞讨,心里还有着一个小小愿望他们生长在一个从不下雪的村子,他们想看到真正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