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慢慢走来,在角落里找了张凳子坐下。他把小鸟抱在膝上,神情颓丧。
“小宝……它好好的, 还待在秦爷的府上。”赵师傅缓慢说道, “秦爷在府上专门腾出了一座院子, 用来饲养他从全国各地收集来的奇珍异兽,小宝也住着一个单间, 里面布置得很华丽, 还有专人负责给各只异兽提供伙食。老朽在秦爷的府上待了半月, 每天和小宝在一块儿,照顾它的饮食起居。但是……”
他重重叹了口气,“但是,每天夜里,小宝都趴在小屋的窗户边,朝着外面呜啊呜啊地叫唤。老朽知道,它不想每天呆在院子里,过着囚犯一样的生活。小宝告诉老朽,它想家了,想到老家后面的小树林里去捉兔子,去山坡下面的池塘里游泳……”
“老朽就去问秦爷,能不能带小宝出去玩一下,不要一天到晚闷在院子里。但是秦爷说了,小宝是非常珍稀的有翼龙,他坚决不准小宝离开秦府的大院一步。”赵师傅说着便咳嗽起来。
司冬墨给赵师傅倒了一杯热茶,递到老人干枯的手心里。
“所以,小宝这些天就一直闷在院子里,哪儿也不准去?”
“是啊,可不是吗!”一说起来,赵师傅就连连摇头,“小宝还是一头小龙,它就该是东奔西跑、四处玩乐的年纪,可秦爷把它看得比金子还贵重,不但不准它出门,还专门派人看守着它,它就算在院子里跑两步也会挨骂。对于秦爷而言,它不过是一个昂贵的玩物罢了!”
说到激愤处,赵师傅剧烈地咳嗽起来,赶忙拿帕子捂住嘴,往里连灌了几大口茶水。
虽然他很激动,但祁砚心里明白——赵师傅所说的都是事实,在秦爷心里,小珍宝龙就是他无数收藏品中的一个,与一个镶了宝石的昂贵花瓶没什么区别。小龙只要吃好喝好不受伤,老老实实呆在院子里就行,秦爷养着它无非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收藏癖,并指望着它长大之后为自己寻宝,给自己当坐骑。
至于幼龙想不想出去玩,过得开不开心,他一概不管。幼龙动得越少越好,最好是不吵也不闹,乖乖呆在屋子里睡觉。
“秦爷没让,但小宝还是想出去。有一天老朽带着它在后院的花园里玩的时候,它不小心把皮球扔上了树,怎么也摇不下来。护院们不敢让小宝往树上爬,就搭了梯子去给它捡球,没想到就在这会儿工夫,小宝趁没人注意它,就自个儿跑不见了!”
“不见了!”食肆里有个年轻伙计忍不住惊叫起来,“然后呢,找着了没啊?”
“找啊,在院子里找了一圈,秦爷急得发疯,把所有的护院都出动了,差点把府上翻了个底朝天。”赵师傅说,“最后……他们在花园的小池塘里找到了差点呛死的小宝,把它从水底捞上来了。”
“老朽知道,小宝这次是有意为之,它想要用皮球吸引护院们的注意,然后偷偷地从池塘底下游泳逃走。但它水性不好,在池塘的水下差点憋死,结果露了馅儿,被秦爷的手下又抓回去了。
事后秦爷一口咬定是老朽自己故意将小宝藏起来,诱骗它逃出去!……后来,他就把老朽赶出秦府来了。”
“可是……秦爷不还需要您来照顾小宝么?您一走,小宝还会吃东西、好好生活吗?”
“在老朽照顾小宝的日子里,秦爷的手下早就把小宝爱吃的菜谱和生活的习惯记下来了。他还嫌老朽在府里呆着多占块地方,正想找个机会把老朽轰出去呐!”
说着说着,赵师傅眼圈红了,老泪纵横,“现在可好了,老朽不在,没人护着小宝了。秦爷府里的一个小厮偷偷告诉老朽,府里的人们把小宝关在了屋子里,每天有人强迫它按时吃饭,不吃就绑起来,拿个竹筒子往嘴里死命地灌……小宝要是自残,他们就把它的全身用棉布包裹并捆扎起来,嘴里也用软布塞上,叫它一动也不能动!”
周围一行人听得惊呆:“这也太残忍了吧!这小龙好歹是价值千金的稀罕物,秦爷怎舍得这样折腾它?”
“秦爷只要小宝活着不受伤就好。”赵师傅擦擦眼泪,“老朽听说,过几天秦爷要把小宝送到红叶郡最大的兽馆里,请最好的驯龙师去管教,给它‘改头换面’,把小宝彻底训练成听话的乖龙。”
想也知道这驯龙师驯化异兽的过程会是什么样。兰老板脸色阴沉道:“这镇上的兽馆里曾举办过驯兽的公开表演。他们的驯兽师训练异兽时只会用一个办法,那就是鞭打教训!”
听了这话,赵师傅抽了口凉气,脸上更加绷不住。其他人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才好。
老人默默地坐了很久。末了,他摆了摆手,叹了口气。
“罢了……就这样罢。”他幽幽地望向天空,叹道,“在秦府的这些日子,老朽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天底下,能说了算的不过是一种人——有钱有权的人。没钱也没权的平民之流不过是草芥而已,甚至比草芥还要低微!就算是财宝、字画、还是珍稀的异兽……这类小老百姓高攀不上的尊贵之物,到了秦爷这些人的手里,也不过是可以随意处置的玩物,又有何高贵可言呢?”
“在咱们大朱国,有两种东西能够主宰人的生死,掌控着一切——一是官,二是钱!”赵师傅似是自言自语般喃喃地说着,“可惜,这两样,老朽一样也沾不上边……也难怪,也活该,小宝会被人抢走,抢回去,而老朽一声也不能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