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珏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了一个与玉衡一样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只是他的面具与玉衡略有不同,只是遮住了左半张脸的上半部分。那人笑吟吟的,却与玉衡温和的气质完全不同,笑意不达眼底,也掩盖不住眼中的兽性。他只一晃,便又消失不见。
“等等。”南衡肩部的大穴被宋霄封上了,他摇摇晃晃站起身,轻咳出一口血沫,走到玉衡面前,有些迟疑,“你是不是太傅晏光之孙----晏鸣?”
先帝在位时,最有名的冤案便是太傅晏光的案子,那个案子牵连甚广,一共十三位官员被满门抄斩。鲜血染红了整个菜市口,那时正值雨季,雨水接连冲刷了好几天都冲不干净,每每有人路过,都觉得血腥深重、怨气冲天。一直到慕容澜即位,将当年的案子交给君卿处理,那十三位官员才得以沉冤昭雪。
若不是南衡见玉衡肖似当年的太傅,再结合慕容澜的所作所为,猜测当年十三位官员应该未曾绝后,而是被慕容澜救了下来,组成了十三夜羽。
玉衡的笑容一点一点淡了下去,他只是微微拉下面具,复又重新戴好,但南衡仍然看清了他下脸颊的黥面,那是一个“罪”字。
果然是那十三位官员之后。
玉衡望着他,神色平静:“晏鸣十三年前就被在菜市口斩首示众,王爷认错人了。”现在他代号玉衡,只效忠于慕容澜一个人。
南衡也不深究。当年他还小,虽然想跟父皇据理力争,但力量薄弱,什么都做不了。既然慕容澜能偷梁换柱,还为案子平反,晏鸣等人肯为他赴汤蹈火也是必然的。
楼兰王被元斐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搅得头疼,也不怎么听得清他们交谈的内容,忍不住打断他:“孤王主动向宋将军示好,宋将军却不把孤王放在眼里,这便是大魏的待客之道?”
“宋将军孤傲寡言。”元斐正常情况下还是那个温润的青衣书生,被打断也不恼,“下官在这里先替宋将军赔个不是。”
“那他呢?”楼兰王冲着君卿的方向抬抬下巴。
“那位是君相,地位不比您低。”言下之意:你不过是个属国的王,装什么大爷。
楼兰王冷笑,他此番进京是为了和亲而来,尽量不去树敌,但不代表他不记仇:宋霄,等着吧,等楼兰恢复元气,咱们不死不休。
天璇回宫,恰好看到几位老臣被侍卫拖了下去,他看着天枢正捡拾散落了一地的棋子,站在一旁将醉月楼一事详细地向慕容澜禀报。
慕容澜在听到南衡将谢明珏护在怀中时怒火中烧,差点将天枢刚整理好呈至手边的棋盒再次打翻在地,强烈的占有欲几乎将他的理智吞噬殆尽:
“朕后悔了,传朕口谕:岭南王世子即刻进宫。”他现在只想将谢明珏抓来,撕碎他的衣袍,将他压在身下狠狠贯穿,听他哭泣求饶,让他里里外外都沾染上自己的味道。
就算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对谢明珏动情,他也觉得谢明珏只能由他来毁,他宁愿将谢明珏揉碎,像野兽一般吞之入腹,也由不得南衡对他好。
他是朕的。
无论是生是死,都只能是朕的。
第十五章 栖凤
华灯初上时谢明珏才回到岭南王府。他风寒还未痊愈,又为南衡的伤势懊恼担忧,难免有些精神不济,也没什么胃口。胡乱地用过晚膳,喝下药后便睡下了。
他再次坠入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
四面皆是波光粼粼,他站在一方礁石之上,天高海阔,唯有他一人。
茕茕孑立,形单影只。
他就这么望着浩渺的海面,内心极为平静,无所思,无所想,无所惧。
水声自身后传来,他蓦地被拖拽入深海之中。那是带有附着性的黑色液体,湿冷、粘稠,沉重地连手都无法抬起,窒息感慢慢填满心脏,压迫地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无尽的黑暗中,慕容澜的脸一闪而过。他听到有人在他耳畔轻声絮语,带着说不出的独占欲与疯狂:“谢明珏,朕偏要将你拖入这泥沼之中,看你不得解脱,让你只能同朕纠缠一辈子……”
谢明珏猛然惊醒,坐起身,靠在床头微喘着,整个人都被冷汗浸透,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换了件干净清爽的里衣,回想着方才那个梦境出神: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前一夜也梦到慕容澜了,那个拥抱太过于温暖虚幻,从来没有人这么抱过他,令他有些眷恋有些不舍。而今夜这个梦,也许才是自己心目中真正的慕容澜,他想拉着自己堕落,最后一同腐烂在淤泥之中。
“殿下,宫里头又来人了。”总管元序看着屋内烛火未灭,轻叩门扉,低声道。
谢明珏果然应道:“稍等。”
黎公公任劳任怨地一天跑了两趟岭南王府:“世子殿下,陛下有旨,请您现在进宫。”
谢明珏如遭雷击:“陛下金口玉言说是一个月都不再见我,为何……”
“这老奴就不知了。”
“不去。”谢明珏稍稍定了定心神,态度很是坚决,回绝地也很利落,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劳烦公公转告陛下,我是不会去的。”
“殿下,听老奴一句劝,您就服个软,陛下是不会为难您的。”黎公公叹了口气,心知慕容澜对这位世子所做之事有点不太厚道,但也只能冷眼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