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纷纷扰扰的议论声落入谢明珏的耳中,众人将那少女说得极为不堪。陈家是天水县的最为显赫的乡绅,陈家公子也是众所周知的翩翩君子,为人谦和,礼数周到,怎么可能会像她所交代的那般强迫她,定是这狐媚子不要脸勾引人夫。
“住手。”谢明珏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出言阻止,“严刑峻法并非屈打成招,大人应当请陈家少爷少夫人与这位姑娘当堂对峙,而不是只听一面之词。”
县令不见他还好,一见他就火气往外冒:“原来是你,你们三人妖言惑众本官还未追究你们,竟然如此大胆阻挠本官断案,尔等刁民还同本官讲法,简直可笑!都给本官抓起来!”
神官一言不发地斜跨了一步,挡在谢明珏的身前,腰侧的长剑已然出鞘。
“你敢!”只听人群外有人暴呵道,神官默默地将那张假面重新戴上。
“在这天水县本官便是法!天王老子都管不着!”县令的气焰极为嚣张。
十三名黑衣劲装的男子落在衙门之中,一眨眼的功夫,衙役全部倒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呻吟着。
熟悉的嗓音令谢明珏脊背顿时僵硬,他深知该来的总会来,却没敢回头。慕容澜拨开人群来到他的身边,望了那张其貌不扬的脸一眼,转过头,冰冷的视线落在了县令的身上,一字一顿地问他:“你是法?”
县令只觉得如坠冰窟,两股战战,气势不知道短了多少截,但依旧死撑着:“是又如何?”
话音未落,金色的令牌落到县令面前,只需一眼就让他原本嚣张的气焰瘪了下去,他扑通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唤了句陛下。
百姓完全没想到天子会出现在这种穷乡僻壤,迅速反应过来,跟着跪拜,高呼万岁。
慕容澜只是将谢明珏一人拉了起来,无视跪了一圈的百姓,抬手就抚上了他的脸,并未摸到人皮面具的痕迹,收回手叹了一声:“公子的背影很像朕的一位故人。”
谢明珏心中稍定,觉得国师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靠谱的,这人皮面具做得真好,完全贴合,丝毫没注意到天子眼中的戏谑。
慕容澜随意地摆摆手:“这种败类枉为父母官,天枢。”天枢立马横刀于县令的面前。
县令顿时痛哭流涕,一副诚心悔改的模样,一路爬到当今圣上的脚边,想要拽他的衣袍下摆又没那个胆子,口中不住地重复:“陛下饶命……饶命啊……下官知错。”
慕容澜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
不料异变陡生,县令一把抓住他的袍子,猛然抬起头,一支暗箭自口中射出,直取慕容澜的面门。
慕容澜一脚踢开他,下意识地要拉身侧的人作挡,却又硬生生停下动作,抬手挡住,暗箭贯穿了他的手臂,温热的血溅了谢明珏一脸。
县令也不似先前的战战兢兢,大笑着说他该死。
谢明珏愣在当场,俄而惊叫出声:“陛下?!”在被扯到慕容澜身前的那一瞬,他本以为自己会被当做是挡箭牌,不料最后受伤的竟还是慕容澜。
慕容澜扯扯嘴角,俯身当着众人的面吻了吻谢明珏的眼睛:“子瑜啊,即便容貌再如何变化,眼神都是不会骗人的,朕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将你认出来了。”他转过头,看向被十三夜羽擒获的县令,浅色的瞳孔中森然杀意毫不掩饰,“谁派你来的?”
“暴君,你还不配知道。”县令啐了一口,神情极为恶毒扭曲。
精通医术的天权为慕容澜处理伤势,在看到渐渐变成黑色的血液时脸色骤变:“暗箭有毒!”他死死盯着县令,“解药在哪?”
“没有解药。”县令咬破齿缝间藏着的毒药,仰头大笑道,“不枉我在这等了你这么多天,一命换一命……值了……”说罢,头软软地垂了下去。
天枢上前检查了一番:“陛下,他死了。”揭下来一张人皮面具,面具下是一张外族特征明显的脸。
谢明珏红着一双眼,看着慕容澜手臂上的伤。
慕容澜吩咐十三夜羽将县令的尸体处理掉,遣散围观群众,照料好那个受不住刑晕死过去的少女,待她醒来还她清白。
神官一言不发地来到慕容澜面前,打了几句手语,代替天权为他处理伤口。
他先是将慕容澜手臂周边的穴位封住,用那把封喉寒月刃划开皮肉放血,待到血液颜色重新变为鲜红才停手,从随身带的小瓷瓶中取出两粒药丸,一粒碾碎撒在伤口之上,一粒递到慕容澜的面前。
慕容澜会意,接过来吞服下去。
毒药无解?这种情况在国师神官未知的寿数与经历面前,完全不成立。
一回到驿站,慕容澜便将谢明珏强行扯回了自己的房间,当对上那双日思夜想的清澈眸子时,一腔怒火轻而易举地被浇灭,千言万语几乎要从胸腔中喷薄而出。
他冷静下来,最终吻上了谢明珏的唇,和八个月来梦中的那双唇一样地软。
待到二人都气喘吁吁时,慕容澜才放开他。
“朕……”那句道歉实在是难以启齿,“对不起”三字在唇边转了一圈又重新咽下,“封妃一事,朕应当先问问你的意愿。”不等谢明珏回答,继续道,“你若不愿,朕不会再逼迫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