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
洪大少正仰面躺在床上,闻言一把将他拉下来趴自己身上:“麻烦……早知道,不如带个护工。”
没听见回答,撑起头一看,他闭着眼睛静静伏在胸前,寂然无动。心里忽地一酸,双手圈上他的腰。
许久,听见他问:“胳膊还疼吗?”
“偶尔有一点。”
“别忘了按时做复健。”
“嗯,记着呢。”
“你二姐还好?”
“挺好。肚子大得像热气球。”
方思慎笑了。他对那个泼辣能干的女子还有印象,想象不出来肚子大得像热气球什么模样。
“暑假这么长,真的不回去?”
“不能回去啊,我爸气消没消是一回事。胳膊没好全,不敢让我妈知道。要让她知道了,还不得哭死。”
“那抽点时间看看书,准备补考。”
洪大少低声哀嚎:“我就知道……”
“我爸还在医院住着。我总觉得……他有事。”
“你爸是人精,不用你操心。”
方思慎叹气。
“老师这些天迷糊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洪鑫垚下巴蹭蹭他头顶:“人老了,免不了的。”
方思慎睁开眼睛:“他可能要睡到晚饭后,咱们也都歇会儿。”起身要去旁边的床,被洪鑫垚拉住。
“太窄了,不好睡。”
那一个把他拖下来:“再大的床,不也就睡这么点儿宽?嗯,凉快真好,使劲儿挤也不热……”
第〇八五章
第二天,方思慎起早去市场买了白烛线香和几样新鲜水果。吃过早饭,一行人直奔目的地,原也里古涅左旗林场。
沿途景色极佳。出了市区,林海碧涛随风起伏,各色野花点缀其间,将蓝天白云放逐到视野极限处。偶有河流水泊隐现,如玉带明珠闪耀。无限清新远大气象,寥廓耳目,涤荡心胸。
大概知道是去祭奠逝者,加上当事人沉默肃穆的神态,爱说话的孙博士居然也安静下来。只有方思慎偶尔向老师解说几句,声音轻缓低回,叫人不敢随意开腔破坏。
“看这些树的大小,都不会超过三十年。我小时候,芒干道那边还有些原始林子,随便哪棵树,一个大人都合抱不过来。人走进去,真正遮天蔽日。最深的地方,白天也要打手电……”
方思慎无法预料华鼎松到了目的地会是什么反应。看他偏头望自己一眼,知道是想接着往下听,稍感放心。
“夏天最有意思,什么好吃的都有。蘑菇最多,咱们昨儿晚饭吃的就是。那个新鲜白蘑,我可是十几年没吃到了,味道还跟以前一样好。我小时候不爱采蘑菇,嫌累,就爱采野果。林子里野果干净,不用洗,摘下来直接送嘴里。水葡萄、山丁子、羊奶子、蓝甸果、面果儿、还有松塔,这个得拿回家煮着吃……明天咱们上市场,我一样一样指给您看,都买点儿尝尝。就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有的卖。”
孙博士终于等到搭话的机会:“有,应该有。图安都有卖的,这儿更该有了。”他比方思慎还大几岁,因为父母都是外调来的文职人员,从小在图安市里长大。虽说近在咫尺,方思慎所描述的森林生活,其实从来没有经历过。他昨天一个劲儿展现家乡自豪感,没想到同行有个真正的林区人,惊奇归惊奇,倒并不尴尬。忍不住好奇追问,方思慎只说少年时随长辈去了外地。
华鼎松忽问:“夏天……长不长?”
孙博士赶紧回答:“夏天好,可惜就是太短,最多两个月,过了八月就降温,十月就该下雪了。”
“冬天……很冷吧?”
“确实冷。不过不出门还好,屋里暖气足。就是出门,只要不刮风,别在外头待太久,衣服穿够了,也没有冷到受不了的地步。”
华鼎松望着窗外:“要伐木头……怎么能不出门呢?”
孙博士哑口。
方思慎斟酌着道:“工人们真干起活儿来,冷其实是次要的。深雪伐木,劳累和意外比寒冷更危险。特别是力气不够,经验不足的人,很容易受伤。树干倒错方向,工具机器故障,路面结冰打滑,诸如此类,都可能危及性命……”
华鼎松等他说了一段,又问:“森林山火,你见过?”
“远远见过几次。烧得最厉害的那次,近处全是黑色的浓烟,远处红得像彩霞。大树就是一根根火炬,天都好像要烧化了。那个时候,设备技术都不够,这样的大火,根本没办法,只能用沙土堆出隔离带,等着它烧完烧尽。小一点的,也全靠人工扑灭。只要着火,除了老人小孩,林场所有的人都去。有时候几天不下山,下山都黑得跟黑瞎子似的。不过只要及时撤离,一般不会有生命危险,除非是……”
见华鼎松稳坐不动,顿一顿,声音更轻更慢:“除非是……被烟熏着眼睛,辨不清方向,迷路没走出来;又或者,突然刮风增大火势,没来得及撤退;也有余火没扑净,放松疏忽,结果复燃烧着人的情况……”
接下来,再没有人说话。
到达林场,孙博士打了个电话,看门的啥也没问,就把他们放进去了。
几个人下车慢慢往河滩走。马路与河滩之间,一大片夯实的平地上,零星堆着些木头。白色蒲公英和雏菊与紫色的杜鹃花交相辉映,纯洁而又艳丽。越近河滩,花儿就越密集。放眼望去,以绿波碧草森林为底色,怒放的花丛宛若堆锦云霞,绚烂缤纷到令人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