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生子,平安终老。
阿颜早就警告说要远离萧郁,有朝一日恶鬼的愤怒宣泄而出,他不是人,他本来就是索命鬼,谁会计较厉鬼的道德修养?
村长不明白前因后果,以为两人言语不和,想了一想,恍然大悟道:“合葬?不是合葬,碑上就刻了一个名,祭祀也只烧一份纸钱。”
“除了有些未婚夭折的,那是唯一一个独葬墓,我小时候过清明节时去过几次,那时碑还在,后来看山路实在太远,祭祖也没人愿意专门跑一趟,荒了好多年了。”
59
祠堂是全村人祭祖祈福的地方,跟村长家隔了一条小溪,一道木板桥横跨两头。七月雨季,从陵山流下的溪水哗哗作响,岸边的草丛里停着一巢萤火虫,三人提着汽灯依次走过,绿莹莹的光便从溪水边升腾起来,像一群毛绒绒的星聚在桥头。
村长家的院子里一只老磨盘,黄狗在下面安静睡着。
土炕靠窗,林言盖着一条洒满牡丹花的绿缎子棉被,翻来覆去睡不着,每隔一小会便起来往外看一眼。
萧郁一直没有回来。
外屋的老式座钟响了,夜晚十一点,在城市还是吃烧烤喝啤酒的时间,段家村却已经一片寂静,四下黑黢黢的群山守护一个婴儿的酣眠。
林言摸黑坐起来,点了根烟一口口的抽,脑海里闪过那鬼走出祠堂时的样子,像把一个梦抛在身后,一个萧瑟的背影沿溪走着,半晌回头说:“让我自己待会。”
萧郁从没对他说过想一个人待着,他早恨透了独处。
林言披了件长袖衣服,趿拉着鞋子,从窗台拎起剩的半瓶汾酒往祠堂走去,果不其然,溪边的坡地上一个人静静的望着溪水发呆,流水潺潺,倒映一轮明晃晃的月亮。
林言在他身边盘腿坐下,调侃道:“半夜不睡,这是打算喂一晚上蚊子?”
萧郁瞥了他一眼,仔细的紧了紧林言的外套,把拉链拉至胸口。
“晚上风凉,别冻着。”
林言把胳膊肘架在萧郁肩膀上,拧开酒瓶盖灌了一口,咻地吐出口气,冲他晃了晃酒瓶:“我从村长家偷的,存了十年的地道杏花村,来一口?”
萧郁不说话,林言讨个没趣儿,把胳膊收回来,自言自语:“不理人,不理人我自个儿喝。”
夜风把低矮的芦苇丛吹得呼啦直响,林言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陪你坐会儿,到十二点,十二点跟我回去,你自己在这我不放心。”
“怕我想不开投河自尽?”萧郁露出一丝苦笑。
“你没那么大本事。”林言特爷们的往他肩上捶了一把,“我是怕放萧公子一个人在这参禅,万一走火入魔,明天一觉醒来全村人挂的一个不剩,那我罪过大了。”
萧郁淡淡道:“我分得清好歹。”
林言喝了口酒:“想不到我这么一优质男也曾经渣过,没遗憾了。”
萧郁捡了块石头扔进溪水里,惊动了一条大鱼,乌黑油亮的水面露出一截背鳍,细密的水纹久久不散。
“这里还留着他的一丁点记忆。”林言指了指太阳穴:“就算再不愿意,我跟段泽也脱不了关系,你等了他百年,我好好陪你剩下的二十天,算补偿吧。”
那鬼深深看他一眼:“你何必如此,我们只认识两个月。”
林言忽然转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苦情,为了当初的一点好,落到非你不可这下场?”
萧郁没说话。
“做一件不求回报的事大概是出于善良,但日复一日做不求回报的事,绝不仅仅因为善良,而是信仰,善良没那么大的力量。”
林言拨弄着手边的野蒲公英:“一直在想我这么随波逐流的人会坚持什么,你还记得周锦天么,那个附在尹舟表妹身上等他爸的男孩,当时我气得恨不得把他爹和后妈吓死算了,后来想想,我这么好脾气的人,之所以失控,不是因为同情那孩子,而是周墨玷污了我的信仰。”
“萧郁,你是我见过最痴情,最温柔,好到无法形容的人,就算你从头到尾都只要段逸涵,我还是喜欢你,像崇拜兄长,尊重朋友,疼爱孩子那样去喜欢你,只不过再不把你当恋人,看到你这么想着他,就觉得这个乌七八糟的世界总还有一些美好的感情值得相信。”
“其实所谓不离不弃的感情就像鬼,传的神乎其神,真正见过的没几个,但只要相信,相信才有力量撑下去。”
溪流远处传来青蛙的叫声,月色清冷,那鬼青白的皮肤蒙着一层月光,清朗有如谪仙。
林言审视着他,突然感到知足,因为无计可施:“我会想象在桃花开时陪你喝一坛好酒,在枫叶红时陪你下一局好棋,在清明节买一张来你坟头的车票,在小年夜为你多煮一盘饺子,把酒泼在地上祭你,大概会偷偷哭一次。但对我来说,那个守着我的萧郁永远死了,就算你转生,我们遇见,你也不是我要找的人,我会好好过下去,比你想象的过的更好。”
“现在事事顺着你是因为信仰,七月十五过后再不管你是出于尊严。”林言用手撑地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轻松的对萧郁笑笑,“蚊子太多,我回去了,萧郎,就此别过。”
溪水应该清澈透亮,应该长着香蒲,水底招摇青翠的荇藻,但夜晚太黑,没有人看的见。
进屋时座钟又敲了一下,十二点整。
山间天寒,林言紧紧裹着被子,半睡半醒间屋里多了个人影,静静的坐在床边看